海波下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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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海波工作的那家酒厂近几年来效益很一般,没想到赶在非典这档口突然换了新老板。香港来的新主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厂里他们这批中年骨干都辞了,开始陆陆续续把自己的人放进来,缪海波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失业了。
先前三月份非典爆发的时候,缪海波厂里连着放了好几天假,回去上了一个月班就得此噩耗,待业在家,郁郁寡欢。缪畅挺敏锐的,观察了大半个月总觉得不太对,最近这段时间爸爸妈妈都看起来忧心忡忡的。吃过晚饭后,缪海波抱着锅碗瓢盆去洗碗,缪畅提着桌上的水果跟进了厨房。缪海波把手里的东西放进了水池,转身看见大儿子在身后:“畅畅要洗水果啊?那你先洗吧。”缪畅和缪海波在狭小的厨房里互相换了个位置,缪畅拧开水龙头洗苹果,心里面有点犹豫,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小孩”是不是不应该管“大人”的事情,可是他很关心爸爸。
缪畅松开紧咬的嘴唇,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搭话:“爸,厂里不会有感染病例了吧,这几天都没见你去上班?”缪海波楞了一下,他最近天天闲在家里,这大儿子又的确为人早熟、心思缜密,被看出点什么倒是不奇怪。惊到他的是缪畅的问话方式,那么委婉,带着点试探,实在不像个孩子。缪海波笑着摸了一把他的头发:“没人感染,但是保险起见最近厂里要放很长一段时间假呢。”缪畅笑了一下,打趣道:“好羡慕爸爸啊,我也好想放假。”缪海波心里有点感慨,转眼间大儿子已经这么大了。他见缪畅洗完了水果,一侧身把他让出去,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坚持一下,考完就放假了,到时候我们俩天天在家里玩,气死小书。”缪书茶正扒在桌上写作业,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赶紧扭头望过来:“干嘛啊你们两个,又说我坏话呢!”缪畅端着水果出去:“不敢不敢,谁敢说你坏话啊。”
他在缪书茶身边坐下来,偏过头往厨房那边望。缪海波没有立即开始洗碗,而是站在油烟机底下点了一支烟。缪海波很少抽烟,实在瘾头上来的时候也会像这样一个人躲在厨房抽,老旧的油烟机嗡嗡轰鸣着把二手烟都吸走,不会呛着老婆孩子。此刻缪海波拧着眉头吞云吐雾,看起来心事重重。缪畅凝视着他的侧影,还有刚从烟头漫出来就急速上升消失的烟雾。这个温柔又强大的男人,是他们的爸爸,缪畅想。
缪海波十八岁开始就进入这间酒厂工作,从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一路摸爬滚打成为了一名部门经理。那还是大家都坚信“咱们工人有力量”的年代,他工作努力踏实,一步步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性格里一直带着接近自负的自信,这次突然被辞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男人的自尊让他在贴心的妻子面前强打精神,白天妻子孩子去上班上学,他买完菜回来以后坐在屋子里整日整日发呆,整个人都被挫败和失落包裹着无所适从。缪海波就这样消沉了大半个月,今天突然被大儿子的一句问话触到了心底。要说缪畅这话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缪海波却明白儿子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他。自己身为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却要靠孩子来安慰体谅,缪海波心里面瞬时涌起种种难言的情绪,又是欣慰又是惭愧。
缪海波振作起来,痛定思痛,认真思考规划了三天,做了一个决定:开家小吃店,自己做老板。杨潭很高兴丈夫终于从低谷走出来,对他的决定自然是万分赞同和支持,脑子一转就贡献出了店名,从两个儿子的名字里各取一个音,就叫舒畅小吃。
定下了目标,缪海波立刻行动起来,早上送完儿子们上学,就骑着小摩托四处找合适的店面。考察了一个多礼拜后,看上了小区附近的一家铺子。这店子之前是个拉面馆,正好租期到了,老板不打算继续做下去。本来就是做餐饮的,店里的格局不用大改,稍微整修一下就行,租金也合适。定下店面以后,就开始跑各种手续、办各种证。为了省钱,重新装修要用的建材都是缪海波去市场上一家一家比对着价格买回来的,能自己动手的都自己弄了,实在搞不定的才请匠人。在缪海波忙忙碌碌准备开店的过程中,缪畅毕业了,缪书茶也考完了,两个孩子迎来了又一个暑假。
过去的寒暑假都是同样放假在家的杨潭带娃,这次正碰上小吃店在做开张准备,杨潭得在店里帮忙,夫妻俩就琢磨着把两个小子送到乡下奶奶家待几天。要说他俩一个准初中生、一个准五年级学生,倒不至于不能自个儿在家里呆着,的确是杨潭管了他们这么多年养成习惯了,总觉得得有人看护着才行。缪书茶不太想去:“我们就在家里呆着不行吗,还能给你们帮忙呢!”杨潭在给他俩收拾行李,头也不抬地说:“你哥行,你不行,我不在家你肯定偷摸着看电视不写作业。”缪书茶眼神闪烁地嘀咕:“我才没有呢。”杨潭横了他一眼:“上个周末我就出去买个菜,回来的时候电视机的后盖板都热得发烫了,你还撺掇你哥在那儿边上舞着扇子降温,你以为我没看出来?”缪畅听了脸一红,在一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第二天,缪书茶和缪畅一人背着一个双肩包,被缪海波的小摩托载去了客运站,爬上了去乡镇的中巴车。缪畅其实挺忐忑的,在兄弟两人还没上学的时候,奶奶曾经来家里带过他俩一段时间。那时候缪畅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