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成究竟何以有信心想要凭一个无相宫夺得这天下?
君无衣左右想不明白,又觉得不能再如此坐以待毙下去,只得下定决心,晚上亲自去探上一探。
君无衣所处的地方,是山谷东面的御龙营,这里的人几乎个个都是善用暗器的好手,敏觉度也比常人高上几分。他趁着午休的机会逡巡在山谷之间,正想着该如何摆脱这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却不料竟是有一人早早地候在了前方。
一袭绿衣的少年背对着他,跪在地上用手刨着厚厚的泥土,一旁还躺着几条断成了两节的青蛇尸体。少年挖好了土坑,将蛇尸倒拎起来,从中取出了蛇胆来丢进了早就备好的酒壶里,继而将蛇尸埋好,用几节树枝竖了个牌位,站起了身来。
君无衣只见那少年缓缓转过身来,冲着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那狡黠之中透着古怪精灵的模样,正是那药王谷的子规。
“是你?!”君无衣讶异地瞧着眼前的少年,单司渺失踪后,他应该已跟随方鹤年回到了药王谷才是,却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此。
子规笑着冲君无衣比划了几下,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对方。
君无衣犹疑地瞧着他,见他似乎知道自己是谁,更加奇怪起来。
‘酒里的蛇毒,能帮你。’子规这么比划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是无相宫的人?”君无衣试探着问。
谁料对面的少年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眼瞧着君无衣想对他动手,却又忽然无辜地瞪大了眼,赶紧比划了一下:‘不过,我现在站在你们这边。’
“为什么?”君无衣明显不信他。
‘他们,杀了我的小青。’子规说着回头瞧了瞧被他刚刚埋下的几条蛇的“坟冢”。
“……”这话虽听上去太过荒唐,可子规的性子君无衣是见识过的,不能用常理来判断。何况他若想对付自己,大可直接揭穿自己的身份,没必要拐着弯子来帮自己。
这么想着,便收下了子规给他的酒。
“单司渺如今人在何处?”君无衣又冲子规问道。
子规手一指,指向了远处最高,也最豪华的一座宫殿。君无衣还想再问,却见对方似乎不愿答了,一扭身,蹦蹦跳跳地跑远了去。
这小子,真是古怪至极……
子规给的酒毒性十分霸道,效果立竿见影。
君无衣靠着这壶酒轻易放倒了营内的守卫,好不容易等到夜幕降临,刚换上紧身的黑衣,却不料外头轰隆一声,竟是响起了惊雷。
春过夏至,转眼已是入了梅雨时节。不断划破天空的电光将屋内的人印得脸色苍白,君无衣迅速系好了垂下的腰带,顶着湿热的狂风跨出门去,身形瞬间消失在崎岖的山道上。
狂风闪电,终是将滂沱大雨迎了下来。
君无衣沿着盘桓在山间的石阶而上,很快便近了那重檐相依的宫殿。散落左右的瑶池两旁,建有延伸至远的长廊,三三两两的守卫倚在长廊底下,巡视似乎并不甚用心。君无衣轻易避开了他们,转过一峰拐角,眼瞧着便要自宫前殿门而入,却是陡然停下了步子。
眼前的山阶忽地宽出了十几步远,雕有龙凤的石栏被雨水冲刷的光洁澄亮,殿前两座石士昂首阔步,尽职地衷守着紧闭的殿门。君无衣尚未来得及思考如何进得门去,在这之前,让他能清楚看见这些的,却是殿前错落而立的八座灯楼。
灯楼立约六丈,每一座灯楼上都悬着一盏硕大的灯笼,远远望去,估摸着得有一人高。灯笼里似乎满装着数支蜡烛,围绕着当中一根灯芯,下底连着满缸的香油,直将四周照得晃如白日。灯楼排列得十分巧妙,所照之处彼此相连,不在殿前漏下一丝空隙,别说是哪个不长眼的私闯者,就算是一只苍蝇,怕是也无所遁形。
君无衣一抹脸上的雨水,有些丧气地靠在背后的树干上,等到闪电惊雷渐渐被雨势所没,不再划破天际,才又重新考量起面前的局势。
怎么办?就这么回去?
脚下似乎有千斤之重。君无衣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纷乱的思绪重新回归冷静,却陡然间瞥见阶上匆匆跑过一个身形。
“急报!”来者双手呈着一封油纸所封的书信,边跑向殿前边喊道。
忽然,最前方的灯楼暗了一暗,紧接着又似乎循着某种规律闪了几下,没一下当中都会停顿两个弹指的功夫。
君无衣桃花眼一眯,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些灯楼不仅是警戒之用,还是传递消息的方式。
君无衣仔细地盯着那些灯楼变换的次序与节奏,指尖随着那些灯楼明暗在膝盖上一下一下轻点着,直到离他最近的那座灯楼忽地又暗了下去,他腰腿间猛然绷紧,继而如同一只灵敏的白狐一般,悄无声息地蹿了出去。
就是现在,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两旁的灯楼还在有节奏地变幻出明暗,却不知就在这几个弹指之间,已有一个身形行至了当中。
左,右——
还差两个灯楼。
君无衣脚下用力一蹬,就地一滚,身形刚顺利没入了右边灯楼下的阴影之处,却还未来得及趁着黑暗向着“之”字形的对面灯楼而去,就忽而眼前一闪,继而整个人就这么被笼罩在了一片白光之中。
轰隆声自天际处远远而来,君无衣脚下一顿,头顶的灯笼便在一瞬间亮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拿手去挡住那些刺眼得让人讨厌的光亮,脑中也跟着变成了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