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一乾蒙头睡到第二天九点多,睁开眼后的第一个感受,是一种如同漫步云端一样的不真实感,奇妙、玄幻,还很荒诞。
他曾经用了很长的时间,去剃掉自己身体里那堆融在骨子里的叛逆与嚣张,成功把自己削刻成了一个中规中矩、丝毫不敢逾矩的普通人,而当他真得有了普通人的生活——起早贪黑换来事业,一心一意捍卫家庭——躁动的心与方才挥手告别的青春却都在鼓动他,如果再不拽住青春的尾巴梢实现一个由衷的心愿,接下来就要浑成一个棺材芯子了。
“……我求你再胡来一次,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言炎跟他脸对脸睡在一起,他两条胳膊折叠起来,还把手攥在自己下巴下,形如许愿的姿势,一侧脸上还有很杂乱的碎发压出来的印子,如同一丛被制成标本的杂草丛帖在他脸上。邵一乾伸出胳膊去摸他脸,原本打算狠狠掐一把报仇,但他手才刚放到位置,立马就被人握住了,言炎跟皮皮虾似的又往前挪了一寸,说:“我们组的项目还没批下来,我要去系里做一次申请答辩,很快,就十分钟,然后你跟我出去玩行不行?”
邵一乾“嗯”了一声,阴恻恻地说:“行啊,去寻找一桌用地沟油做的满汉全席。”
言炎:“……”
十年的空白期足以使人改变很多,没有人会知道自己为什么十年前更喜欢齐刘海而十年后则钟爱中分,没有人会记得十年前为什么讨厌香菜二十年后成了香菜控,任何事物都不会原地踏步。
十年前的言炎是个温良恭俭让的小朋友,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唯一一件出格的事,就是死心塌地地把一个操蛋的男人放进了心里;十年以后的言炎,温良恭俭让一概丢得无影无踪,蜕变成了一个心思捉摸不定的实验怪咖,那个操蛋的男人还是纹丝不动地盘踞在他心里,只是换了件马甲。
此怪咖腾出一只手摸摸自己耳垂,鼻子哼了一声,磨磨唧唧地说:“然后再帮我挑一对耳钉。”
邵一乾:“……”
言炎是系里公认的实验宠儿,除了第一篇文章是送给导师以外,其余的十好几篇文章全是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发出的。所以答辩是家常便饭,通常下午一点开始答辩,他早上八点睡醒爬起来,飞速敲十几页,讲稿也不看,上台前理顺思路,顺风顺水就讲下来了。
答辩的次数多了,连什么叫紧张都忘了,只觉得很无聊,一堆系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教授往台下一坐,虎视眈眈地等着挑你的漏洞,一个人在讲台上bb**说十分钟,看着挺高大上的,其实是真挺二百五的。
他磨蹭到近十一点左右,洗漱完毕,便开始打扫屋子,捡起邵一乾衬衫上的扣子,又从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女寝里借来针线盒,一边十分贤惠地给他补扣子,一边跟实验各个部分的单元负责人语音聊天:“第一件事,各小组组长把还想继续跟进实验的同学名单发给我,下午答辩要用到。第二件事,明天周五,先预祝每个人都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第三件事,下周一早上八点,所有报名参加试验的同学准时到第一实验室集合进行第一轮筛选,考试项目暂时保密,希望大家认真准备。至于散伙饭,谁想散伙谁去吃,吃完拿发/票回来,组里报销。另外,在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因为上天只赐给了我两只耳朵,所以请大家手下留情,以上。”
邵一乾正靠在卫生间的门口刷牙,看见他一边语速飞快地交代任务,一边用手扯断缝纫线,心里没来由蹦了一下,不受控制地鼻子发酸,嗓子快过脑子地叫了他一声:“言炎——”
言炎没抬头,认真地缝下一枚扣子,“嗯?”
邵一乾平复心情:“没事。”
他以前也这样好,现在如以前一样好。
下午一点的答辩,言炎飞速把以前的申请改了一遍,便十分心大地带着邵一乾出去满大街浪。他借了辆自行车,载着他在小巷子里撒野,停车后拉着他钻进了一个很拥挤的小铺子,四壁上全是小首饰,他真的开始挑耳钉,荤素不忌、来者不拒,乱七八糟地在耳朵上试,大环儿的、毛球球的、水钻的、链条的,每试一种还要臭美地凑到镜子跟前照一番,就差问一声“魔镜魔镜谁的耳朵长得最俊”了,把邵一乾乐得简直要笑岔过气儿去,估摸着自己大概能活活笑死在这里。
看铺子的老板娘哭笑不得:“先生,我们店里没有男款的。”
言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瞎话:“送我女朋友的。”
他顶着来往路人稀奇古怪的眼光,一丝不苟不厌其烦地试了很多款式,几乎把个头显大的耳坠试了个遍,最后特别不要脸地说:“麻烦姐姐给我拿一包玻璃针。”
然后丝毫不觉亏欠别人地扬长而去。
邵一乾真不知道这小子现下竟然这么无赖,一边十分好奇他这些年都经历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边又忍不住手欠地想替店家把这种无良消费者揍一顿。
磨蹭到差五分就一点的时候,言炎终于拉着他去了二楼的大教室。
里面都是些穿正装的学生,三五成堆地凑在一起,围着电脑屏幕指指点点。
邵一乾脚步停在门口,说:“我在这里等你。”
言炎直接动手推他进去,满不在乎地说:“进去等,答辩对外开放,就怕无聊到你不爱听。”说完就提着电脑包去了厕所。
邵一乾根本就没等到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