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溪瞪了他一眼。“糊涂,还要朕再说一遍?”
小耗子立即会意,忙说道:“陛下,是小人的差池,小人立马去办,陛下恕罪。”
“快去吧。”
小耗子望了她们一眼,心内叹息一声,便匆忙走了。陛下哪里真的有什么交代的,不过是找个借口支开他罢了。
一树,二人,谁也没有先开口,都只是静静地望着那棵树发愣。
“陛下身子好些了么?”是余落先开的口。
“好多了,御医们拿俸禄办事,不敢不周到。”伴溪微微笑着。
“那便好。”
“王妃喜欢桂花树么?”
“余落幼时,爹娘常带着余落在秋天赏桂花,那时候还教余落做好吃的桂花点心,还会泡桂花茶。爹教余落酿的桂花蜜,可以甜整整一年。”
伴溪知道她在撒谎,还是没有戳穿她。
“嫁到连奉,不知道连奉有没有这么美丽的花。”
“也有,虽然不是桂花,但是也有一种花,余落很是喜欢。”
“是么?王妃此前从未去过连奉,怎么知道有一种花王妃很是喜欢?”
她心内大惊,脸也不觉微红起来。“是······是余落听王子殿下描述过的,虽然未曾见过,但是想来也很是喜欢。以后有机会亲自见到,应该更是喜欢吧。”
“这样啊······”伴溪微眯着眼。
“这棵树,不是普通的树,朕生命中两个重要的人,都和这棵树有关联。一个滋养着这树,一个却想要砍了这树。”
她当然明白,陛下说的就是她。
“为什么会有人想要砍了这树?”
“当年朕身边一个重要的朋友,因恶疾离朕远去了,那时候朕还是太子,还住东宫。朕心中悲痛不已,便让人将那朋友的尸身埋在桂花树下,好时时相见。”
“余落知道,陛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朕每看此树,便心生爱怜与凄然两种情绪。花一样的女子,年龄却永远定格下来。她没机会看着朕长大,没机会等着朕登基,允诺让她回到故乡。直到她走了,朕都没能实现答应她的事。这件事在朕心中一直是遗憾。”
“陛下节哀。那位姐姐若是泉下有知,知道陛下如此思念她,定然也会开心的。”
“九泉之下的事,谁又说得清?人真的很奇怪,生的时候,囿于种种境遇,亲手葬送着自己的缘分,还要寄托在来生。却不知来生相遇,能否认出彼此,能否记得前世的一段因缘。不做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已是幸运,搞不好还会变成仇家,结下深仇大恨。这些事,谁又能真的知道呢?”
“陛下说的话,好像有几分佛学的意味了,恕余落无能,不能解答陛下的困惑。”
“你不可以,但她可以。她是朕的师父,也是朕的救命恩人。朕习惯了她陪在朕身边,总是忘记了心疼她、体谅她。”
“陛下说的是那位居士么?”
伴溪望着她的眼睛,许久才微笑着点点头。
“那年朕生重病,看见桂花树便想起底下葬着的英魂,心想着人终有一死,管你是帝王还是将相,管你身份尊贵或是低贱,在死亡面前,每个人都需要走这么一遭。这条路孤独又冷清。朕那时已有自弃之意,御医来看过,都心惊胆颤。唯有她,一怒之下拿出一把斧子,对着桂花树就是一顿劈,把朕都看懵了。”
余落笑了起来,“陛下当时是不是恨死她了?”
“朕又恨又气,恨不得把她拉出去砍了。那时候朕虽然是太子,在宫里也总是被人顺应惯了,从未有人敢对这棵树做这样过分的事。换做别人,可能就是朕亲手杀掉的第一个人了。唯独对她,朕再怎么气,也还是能对她妥协。你知道她说什么吗?”伴溪忽然望着她,眼睛里似乎有一层朦胧的雾气。
“愿闻其详。”余落望着远方,心中有说不出的惆怅。
“她说,朕的友人要是知道了朕这般伤心想随了她去了,定然九泉之下也愧悔难当,十分不放心。与其这样折磨生者,还不如一斧子砍下去干净利索。要偿命也偿她的就是了。”
“居士说得好像确实是这样。如果陛下当时有什么闪失,哪里有如今的大豫繁荣稳定呢?”
伴溪又浅浅地笑了笑。“是啊,所以朕生气归生气,最后终于想明白了她的苦心。世上之人,无一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后,对我敬爱服帖,唯有她,那样特别。她为了朕,连命也可以不要了。只是不知道她若是还活着,是不是这颗心也从未变过呢?”
潘星霓心中伤感不已。命算什么呢?如果没有了伴溪,她活在世上的每一秒钟,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么多年,陛下都没有找到一个愿意为陛下性命都不要的人么?”
“当然有。他们有的人,为了国家的稳定牺牲性命;有的人为了荣华富贵拼死一搏;有的人为了血脉至亲甘愿奉献。但终归不是她。她那样做,和朕的身份无关,她这个人,向来把那些东西看得很轻,她那样做,全是因为爱。”
潘星霓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伴溪懂她。虽然现在才这么想,已经太迟了。如今,多重束缚,让她想回头也难。
“陛下能得到这样一个人的心,应该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
“她知道朕所有的秘密。如果她愿意回来,朕会愿意和她一起归隐山田,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而不是被宫廷束缚,被民生疾苦压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