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大人这是何意?快快请起。”伴溪伸出手去扶裘文昌,可裘文昌犟着不肯起来。
“殿下先答应我,不要再管这件事,文昌这才起来。”
伴溪无奈,叹口气,“裘大人有什么事先站起来说,如果真的有道理,我也不是昏聩之人。”
裘文昌听伴溪这么一说,这才站起身来。
“微臣和弟弟出生贫寒,爹娘早逝,留下我们两相依为命,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我们在很小的时候便靠帮人干农活维持生计,别人欺负我们年龄小,相同的活计给我们的钱也没有别人的多。为了活下去,我们也不得不做。”
“我只知道裘大人你们出身百姓之家,绝没有想到你们如此不易。”
“转折出现在我们十岁的时候,那天我们下工回家,已经有些晚了,手里提着用工钱换来的两张饼,路上忽然冒出来一个老头儿,他气喘吁吁,披头散发,就像别的地方逃荒过来的。他死死抓住我的脚,然后就昏过去了。”
“他是裴宁?”
裘文昌缓缓点头,继续说下去。“弟弟劝我不要管太多,以我们的经济实力救不了他,我觉得有道理,便把他的手狠狠放开,扭头走了。”
“大概走了几步,我们兄弟又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弟弟和我交换了一个眼色,我们都知道彼此其实都不忍心。”
“军贤就说,‘哥,还是救了他,我的饼给他吃。’我听了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后来还是把他扛回村子,为他梳洗一番。这时我们才发现,我们救的并不是一个老头儿,而是一个中年男子,可是他的头发已经偏白了,脸上也很多皱纹和灰尘,不洗漱的时候看着,真的就是一个老头儿。”裘文昌微微一笑,仿佛看到了过去救师父的场景。
伴溪安静地听着。
“我们让了一张饼喂他吃下了,我们兄弟合着吃了一张,那晚我们都没睡好。第二天他醒了过来,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我们也不好意思撵。他说希望我们继续收留他,因为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没办法给我们钱财,却能留在家里为我们做饭,让我们不再混日子。我和军贤想了想,反正我们也穷得家徒四壁,他也不会图什么,多个人一起住还有点家的味道,我们便让他留下来。从此一直到他死,他都未曾踏出我们的屋子半步。”
“我和军贤有一次下工的时候,发现他早就把饭菜做好了,他正坐在凳子上看书,一边看书一边叹气,说可惜以后能看到的书越来越少。我和军贤听了难受,便表示他想看什么书,我们给他买来就是了。他也只是笑着摇头不再说话。日子久了,我们开始央求他教我们念书识字,他一开始不肯,说读再多书也是无用,我们寻思他这番话很有深意,于是仍然央求他。终于有一天他答应了。他说我头脑较好就是身板差了点,便只教我念书,弟弟呢,身板条件倒是不错,因此除了教他念书,还在半夜拿树枝做武器教他功夫,教他兵法。”
“裴宁真是煞费苦心了。”伴溪感叹道。
“他从未告诉过我们他是谁,我们也从来很识趣不去打听,我们只知道他对我们是恩师,虽然他只活了六年,却在那六年的时间里亲手栽培我们,那六年,因为他,我们才体会到有亲人的快乐。”裘文昌微微笑起来。
“我们知道他的秘密,也是在他临终前。他病了却不让我们请大夫,说如果不是记挂着我们,他早该去了。我们早就知道他一定不简单,可是没想到,他就是朝廷的钦犯裴宁。那六年中,如果我和弟弟将他告发,我们就会得到一生都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不过,我想即便我和弟弟知道,我们也不可能那么做。”裘文昌又笑起来,这段回忆对他来说甚是美好。
“他告诉我们,读书就是要为朝廷效忠,要为江山出力,要保护百姓守卫疆土,这才是读书的正途。他嘱咐我们在他死后多筹集路费,多敢于自荐,只有这样才能有为朝廷为百姓效力的机会,一味封闭自己,我和弟弟学的东西便全都白费了。这才让我们遇上殿下您。”
“原来如此,不过,也是你聪慧,擅于观察,否则你不会猜到我就是当朝太子。”伴溪赞许道,“裴宁有你们这样的徒弟,死也估计是无憾了。”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埋在临运,他说那是他一生的归宿。我们把他用火烧掉后,便一直把他的骨灰带在身边,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裘文昌的眼睛开始红了。
伴溪听了心里难过,鼻子也是发酸。
“陛下如今如此忌惮我们,我也能理解陛下。毕竟裴宁的名声太大,如果让我们兄弟两继续在朝中,陛下定觉得如鲠在喉。”
“可是我相信裘大人和裘将军。”伴溪目光灼灼,看着裘文昌。
裘文昌行了个礼,“微臣能得殿下信任,是莫大的荣幸。师父在世之时,从未教过我们去恨去复仇,他说过读书和习武都是为了保卫百姓,肩负家国重任。有几次,我们也撞到过他深夜看着月亮叹气,那时候我们就想,他心里或许有一些哀愁,但是谁都没有问过。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丧朝之痛吧。”
伴溪也叹息一声,“裴宁人品贵重,一生未曾向父皇,向大豫屈服。他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也不为复仇,而是让你们成为有用之人,为国家做贡献,让人民生活更幸福,这样的人,即便是死了,也该流芳百世。”
裘文昌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