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身后柔软的枕上,再牢牢抓住季清的双手,蛮横地在掌中仔细检查了一阵,确定季清的手腕的确已被御医接好,才哼了一声,将对方的双手按进被中,拂袖而去。
季清愣愣地保持着呆坐的姿势,眼睁睁望着萧明烨推开寝宫的门大步流星走出去,不一会儿,门却又被推开,侍女兰亭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款款踱步走了进来。
“丞相大人安好。陛下已吩咐御膳房,给丞相大人准备吃食去了,先让兰亭给您端来参汤补补身体……”
“陛下?……”
季清喃喃重复着兰亭的话中本不可能出现的称谓,茫然地望了望身下一尘不染的整洁床铺,还有自己穿着的明显过大的萧明烨的内衫;再看见身上被绳子勒出的伤痕已上过了药,手腕被接好,甚至连身后某处撕裂的地方都已被精心处理过……虽是体贴入微的举动,但季清只觉心中一凛,如此一来,该有多少人看过他这副残破的身子了?
兰亭放下手中的托盘,眼见着季清满脸的尴尬与窘迫,也知道他昨夜被虐待后的模样有多糟糕,便连声解释道:“丞相大人,放心吧!为丞相大人上药的都是陛下最信赖的人,绝不会乱嚼舌根的。”
季清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些。只是,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大牢里醒来,也许连一件蔽体的衣服都没有,就这么在牢狱中自生自灭。他已做好了被震怒的帝王抛弃的准备,就算暂且逃过牢狱之灾,让他得以回到朝堂,他也已是颜面尽失、身败名裂,免不了被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他觉得这才是事情发展的正确路线,他会在痛苦中慢慢死去,而无力改变现状。但事实是,他好端端地坐在陛下的龙床上,身上的伤已被处理完好,甚至还有一碗热乎乎的汤在等待着他。季清心神恍惚,帝王狞笑的表情与抓住他双手的紧张模样在脑海中来回轮换,季清已然不懂萧明烨喜怒无常的情绪变化,也不懂他真正的所思所想了。
可是,尽管他在帝王的宽宏大量之下逃过一劫,季清却依然下意识地害怕萧明烨的靠近。当萧明烨重新回到寝宫,看见季清仍发着呆,迟疑着没有动那碗参汤时,便在季清的身边重新坐下,亲手端起碗来凑到季清的唇边,简单粗暴地下命令道:
“喝。”
然而季清只是条件反射地一躲。
“……”
看见萧明烨的表情变化,季清这才连忙双手接过参汤,低声恭敬道:“……谢主隆恩。”
萧明烨这才放松下来,点点头,坐在床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季清啜着热汤的模样,直到对方将整碗参汤喝尽,才意犹未尽地站起身,自然地抓住了被子的上沿,又往他身上拉了一拉。
“爱卿便先休息着,过会儿与朕一同用膳。顺便……别想着不告而别。”
萧明烨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
“这一次……朕说什么也不会放手了。”
但季清只是一愣。他当然没有觉察出其中深意,只觉帝王一番话掷地有声,连忙拱手,应声道:“……微臣不敢。”
而萧明烨则趁着季清低头行礼之时,果断伸出手去,终于抚摸到了季清的脸庞。感受到手心下的部位瞬间僵硬的变化,萧明烨没做其他,只是顺着季清的脸边摸上去,手从他的发下穿过,蹭了蹭对方的耳朵,便收了回去,人则看似洒脱地转身离开。
到了傍晚时分,兰亭进了寝宫,服侍着季清换上常服的外袍。季清休息得太久,有些浑身无力,再加上身体还微微酸疼,下床才站立了不过多时,便一阵阵疲惫袭来。
于是,当萧明烨回到寝宫,见膳桌已经拼好,季清却还傻傻地站在一旁无所适从,便觉得对方束手束脚的模样着实有趣,却又见他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才知他体虚疲累。
但既然如此,为何却不坐下?
萧明烨眉头一皱,招手让季清过来。
“坐。”
季清摇摇头。
“陛下,君臣有别。陛下既站着,微臣又如何能坐呢?……”
萧明烨不耐烦地坐下,然而季清却仍是摇了摇头。
“陛下,既为人臣,在陛下身边便本应站着。此乃不成文之规矩,理应遵守才是,何况,陛下何等尊贵,也不必过于考虑吾等区区臣子……”
“所以说来说去,爱卿就是不想听朕的话了?”
萧明烨打断了季清冗长的解释,忽然邪气地挑了挑眉。
“坐椅子,还是坐朕腿上……爱卿选一个。”
“……”
一边的兰亭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而季清难堪地垂着头,终于挑了把椅子,乖乖地坐了下来。
但坐下来后,季清的尴尬却丝毫未减。尽管小时候,在两人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季清也曾与萧明烨同吃同寝,但那也只是萧明烨身为皇子的时期,而不是在他成为九五至尊的帝王之后。
要知道,萧明烨从不与任何臣子一同用膳,所有与他形影不离的人,都是他曾专宠过的少年们,因此,仅仅是共同用膳这种权利,也绝不是谁都能有的。
然而,季清身为丞相,处在这样的境地之中却毫无庆幸之感,只觉如坐针毡。在宫人们将一道道精美的膳食端上桌时,那些或有意或无意投射过来的目光,让季清很难不去猜测,自己在他们的心中已变成了何等不堪的模样。史书中那些“以色事君”“媚主求荣”的宦官佞臣一个个出现在季清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