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雲没有陪他走,而是做好了一切,送他离开,她还要受朱岚的嘱托,去初中接江舟。
江倚槐目光闪烁:“小姨,先别告诉我弟。”万一是虚惊一场呢,这小孩才初一,不经事,别影响到他。
航班落地的时候,已是深夜了。朱岚守着江萧峰,是江瑟川来接的人,按理说他这位姑姑本该在欧洲采风,却为着大哥赶了回来。
江倚槐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倾诉,他用指甲掐在肉里,强忍住难过,叫了“姑姑”,而后随江瑟川上车。
车窗摇在一半的位置,能看见天上云层很厚,密不透光。
风不断把零碎的额发掠起,城市自带的灯火皆连落进眼底,车速快得惊人,时刻抵在违章的边缘,好在夜深,路况乐观。导航连续发出警告,听来刺耳。
江倚槐却觉得远不够,如果能c-h-a翅生翼,该有多好。
方才机场出来的时候,大厅里没有多少人了,有一些等便宜航班的,缩在椅子上浅寐。那时候很安静,所以其实有听到几个路人在说。
“江萧峰好像出意外了?”
“哪个江萧峰?拍电影的吗?”
“嗯,枭雄三部曲的导演。”
“我以前看过的,我爸妈也很喜欢他的电影。他还挺年轻的吧,唉,真是可惜。到底怎么回事啊?”
“媒体说是新戏要拍了,在试机位,然后不知怎么从土坡上掉了下来。”
……
朱岚送他登机前说,官方还未给出声明,应该没事。
但很多时候,流言比人走得快。纸是包不住火的。
江萧峰是在松县出的事情。松县与黄土高原接壤,保留了大量原始民居。这部电影在开拍前就很受媒体关注,被预测为是江萧峰的转型之作。在多年以后,不少业内人士追忆江萧峰时,仍会惋惜这部好戏的提前落幕。
江萧峰才刚抵达松县没多久,这段时间是他新戏开拍之前的缓冲期,约是对场地做最后的确认。本出于负责,没成想却遭逢意外。
江瑟川把车停在场上,下车时,拉住了江倚槐的手,安慰似的抚了抚:“小槐,别担心,你爸爸会没事的。”
不知是出于让大人放心的想法,还是真的坚信,江倚槐点点头。
通过大门,穿过大厅,走进电梯里,江倚槐垂下头,上面是不断上升的楼层。他终于也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会没事的。
朱岚给江瑟川发了短信,出电梯后,江瑟川带着江倚槐迅速赶往对应的手术室。
手术室的灯亮着。
朱岚独自等在手术室外,她将背挺得很直,也没有殚精竭虑的蓬头垢面,素色的裙子,舒适的平底鞋,维持着应有的风度。
可一开口,干哑的嗓音便出卖了她:“小槐……”身侧的手缓缓张开,她轻轻地拥住了江倚槐。
朱岚一直是个优秀的母亲,她温柔明理,是江倚槐心中对于“美好”的最初认知。哪怕如今,心爱的丈夫命悬一线,她还能像从前那样,给江倚槐最安心的支撑。
但这太累了,江倚槐说:“妈,你去休息一会,这里我看着。”
江瑟川也说:“对,我们现在都在了,大嫂你不用撑着,要不要先坐下来喝点水……”
朱岚摇摇头:“加急转来的,到了也没多久,我还能再站会。”
他们从深夜等到破晓前,期间朱岚签了字,三个人都不曾合过眼。时近五点,窗外,云仍然很厚,没有等到一场雨。天光差一点点就要亮起。
手术室的灯却倏然熄灭了。
江萧峰就在这样突然而来的意外中故去,毫无预兆。
三天后,官方正式发布了消息,表示对江导的追念,且出于投资商与剧组的考量,《追兰》永久停拍。
熟悉的名人忽然去世,他或许凭借作品,曾在人们生命中留下过一段记忆,又或许只是道听途说,他只是一段时间的代号,是人们怀念过往的寄托。
人们总喜欢用“意外”来形容听闻如此噩耗之时的心情,再追溯一点与之相关的东西,而后流露出惋惜之意。曾经江倚槐在电视机前看过许多这样的事情,他虽没有经历那么多,却也为这些感到可惜。
那时,朱岚会摸摸他的头,对他说:这种感情是对的,你心里有对生命的敬畏。
江萧峰如果在家,则会说:惋惜就过好当下。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火化的那天,天气仍旧y-in沉,江倚槐望着层层叠叠的乌云,脑海里浮现出那张仿佛万年都不变的板着的脸,他再也见不到了。
下午有一场简单的追念会,这是私下的送别,没有对媒体公开,江萧峰生前就低调,身后事大概也不愿意弄得天下皆知。
追念会由江萧峰的恩师蒲桓一手c.ao办,老爷子待他视如己出,一朝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大抵万般苦涩,步伐不比以往电视上稳健。平城有许多江萧峰的旧友,圈内的,圈外的,这些天陆续得到了消息,都前来送悼。
叔叔伯伯围了一圈,或陌生的,或熟悉的,拉着江倚槐说了许多鼓励的话语,又说不要辜负江导的期望,必定要考上电影学院。江倚槐被这些话砸得怔然,从他们的字里行间得知,原来吝于夸奖的江萧峰,一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肯定他。他还得到了一份江萧峰留在驻地的工作簿,里面夹着一张有些皱了的全家福,那是在江舟周岁时拍的,小团子似的被朱岚抱在怀里,江倚槐也才丁点儿大,像个大团子,骑在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