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淑活得也很清醒。
萧崵从幔帐外钻进来,端巧地面容上笑出一朵花:“大哥,这多亏了我,昨天晚上从你殿里把这花偷出来……”
萧衍陷入沉思而迷蒙的眼睛陡然清明起来,如乌云散尽,缭绕出一片精光,紧紧盯着萧崵。
萧崵仍旧没心没肺地啰嗦着:“守卫巡逻得紧,我让孝钰给我放风,这死丫头半夜不知道跑哪去了,好半天找不到人。”
孝钰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有些心虚不自觉地拿视线往萧衍身上瞟,正碰上对方那满含探究戒备的目光,忙慌张地将视线收回来,下意识地往怀淑身边靠了靠。
---年节来时,孝钰便回了家。吴越侯正是最鼎盛风光的时候,往来贺庆的人络绎不绝,门前总有鞍马停驻,收的节礼被堆到了库房里,府中下人整整清点了三天。
自打五岁那年第一次进宫,孝钰便成了太极宫里的常客,时不时到昭阳殿住几天。尘岁不经,流转而逝,转眼已过了七年。这七年间朝政风过云往,若缥缈孤鸿影,越发得让人看不透了。尹相居百官之首,声望日隆,与吴越侯宛如双剑合璧,在朝堂上得心应手。可却让人觉得,圣宠一点点的衰落了,君臣之间不似从前。
清嘉四年,孝钰在正月初五那天进了宫。因勤然殿的皇子们初五便开始念书,一个个蹿成了英挺的少年郎,各自守着炭火炉,孜孜不倦地念着圣人言。
孝钰也长高了许多,已不用内侍抱着她举到窗台,自己往窗前一站,便在茜纱上映出一个窈窕纤细的影子。她轻轻挑起窗页,食盒里放着热腾腾的栗子糕,那香气浓郁沁甜化作一缕雾往屋里钻去。
萧崵最先看到孝钰,忙不迭地朝她招手,一面躲着太傅的视线,一面踢了踢萧怀淑的椅子。
怀淑刚十六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身量修长,眉目如画,远远望去一派端玉公子的清隽怡然。他放下手中的书,朝孝钰微微笑了笑,疏淡略显严肃的面庞上一瞬如点亮了神采,透出霁月般的明媚风华。
孝钰得了这个笑,便心满意足地缩回了身子,坐在书房的窗下,听着那之乎者也的论调,安静地等他们下学。
直到日暮时分,赵太傅才抱着厚重的典籍从书房里走出来,孝钰眼瞅着他走出了勤然殿,才欢欢喜喜地钻进书房里。
大家都盼着她来,因吴越侯府有个从吴越来的老厨子,做的点心格外别致,跟宫里有着不同的风味。萧晔吃得最多,不,应该说他抢的最多,不管自己能不能吃了,非先从碟子里抢过来再说。萧崵紧随其后,吃得满嘴渣滓,不时和萧晠交流一下点心的口味。
萧怀淑和萧衍吃得最文雅矜持,几乎没等两人拿第二个,那游鸟天青的碟子已全空了。
孝钰悄悄拽着萧怀淑的胳膊,低声说:“我爹请了会耍把戏的胡人在家里宴客,怀淑哥哥,我去禀了皇帝舅舅,你到我们家里来住上两天可好?”
萧衍正端着茶喝了一口,闻言动作不自觉地僵了僵,视线不着痕迹地往他们两人身上瞟了瞟。
怀淑眼睛亮了亮,似乎面前浮现出一派活泼生动的场景。但他稍在心底琢磨了片刻,觉得父皇很是介意他与外臣交往过多,对外戚防范越来越重。这样大咧咧地跟着孝钰出宫在吴越侯府住下,非惹得群臣非议不可。他只得温和且无奈地笑了笑:“正月里好些宴会,我实在走不开。”
孝钰眼睛黯了一瞬,些许失望,但很快便抛诸脑后,跟众人嬉笑打闹起来。她长到这么大,万千宠爱在身,心思浅的像是雨后的水坑,从没有什么烦恼能在心里扎根。
吃饱喝足之后,萧晔心情大好,神秘兮兮地说:“听闻新罗内宫发生政变,国主被驱逐,他的一双儿女逃亡到了大周,父皇似乎有意收留,想扶持他们与那叛臣李真抗衡。”
萧崵眉飞色舞着说:“我听说那善惠公主年方十五,如王昭君在世,美貌绝伦啊。”
怀淑闻言笑了,拿胳膊拐了拐萧崵,“善惠公主被父皇安置在了景佩殿,你要不娶了她给你当媳妇?”
萧崵愣了愣,忙抓住自己的衣襟往后退了一步,羞答答地说:“人家还小呢,不到娶亲的年纪。”
众人:“……”
打闹了一番,孝钰收拾了食盒便要回昭阳殿。怀淑一直将她送到殿门口,嘱咐她:“这些年朝政不太稳当,你在昭阳殿住上几天,便抓紧回家吧。”他未曾说出口,父皇越来越忌惮尹相和吴越侯,因两人声名太盛,权势滔天,又因为安阳公主的缘故与皇亲们关系也都密切,父皇虽未言明,但却让他察觉出越来越不喜尹沈两家交往过密。
孝钰没听明白,歪着头问:“为何要抓紧回家?我想和怀淑哥哥在一起。”
怀淑见她不谙世事,单纯如斯,却也不忍给她灌输太多险恶之言,只淡淡一笑:“因为你要多陪陪姑姑和姑父,等过两年我们成亲了,你就要住在宫里,等闲出不去。”
孝钰愣了愣,脸颊不自觉的红了,含羞带怯地偷瞄了一眼怀淑,提着食盒一溜烟地跑了。
从勤然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