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庆功宴 ...
一阵白光闪起,陆艺华豁然惊醒,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在撞上前面靠背的前一刻伸手抵住,稍稍松了口气。
“师座,前面刚刚过了黄包车,车子让了一下,您没事吧?”副驾驶上坐着的一个年轻军官扭过头道,笑容阳光明媚。
“没事。”陆艺华下意识地回答,然后瞬间便睁大了双眼,仿佛受惊般看向副驾驶座上的青年军官,喃喃道,“……正则?”
“师座?”刘晟转过头,见陆艺华神色不对,忙道,“方才撞了一下,师座可是不舒服?”
陆艺华一怔,下意识答道:“还好。”随即又接着问,“还有多长时间到?”
刘晟见陆艺华没事,才低头看表:“快了,应该再有十几分钟。”
“嗯。”陆艺华轻轻应了一声。
这里,是重庆。
陆艺华看着车窗外的世界,心中说不出的复杂,他从来没想过他还能回到这里。视线余光从刘晟身上滑过,陆艺华轻轻闭上眼,这个时候正则还活着,这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刘正则还活着,还没有死在那场令所有军人难堪的内战中。
刘晟是陆艺华的副官,从陆艺华发迹伊始就跟在他身边,更是在华夏内战一开始便挡在了他前面,最后中弹身亡,他死在奸细手中,而非战场。
陆艺华还记得,他当初的想法,在现在看来那是一种近乎天真的想法,他竟然认为曾经参加过围剿的他——即将调任剿共前线担任重职的司令官,真的可能在投降后,能够在那种极端的政治环境中好好的生存下来,即使他并未就任。
陆艺华突然想笑,他发现他的前世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大梦,而他在那场梦里迷失了一生,最后终于死在了梦靥里,前世如若豪华盛宴,前半场灯火辉煌,后半场人声鼎沸,结束后却是杯盘狼藉了无生趣。
“师座,到了。”突然而至的声音将陆艺华从回忆中带出来,他缓缓睁开眼,站在门外为陆艺华开门的刘晟突然发现他这位师座好像哪里不一样了,整个人仿佛一块寒玉,却寒气内敛。
陆艺华从车上下来,被卫兵隔开的一段路两旁,镁光灯闪成一片。
陆艺华抬头看去,庆功会的举办场所异常豪华,这里是他为数不多记忆深刻的地方,就是在这里他被授予了荣誉第一师师长,也是在这里,他遇到了那个人。
深吸一口气,陆艺华对刘晟道:“咱们进去!”
这一次授勋仪式很隆重,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人和他一块儿,这个陆艺华并不在意,陆艺华在意的是,他今天是否还能够遇到那个人。
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陆艺华站在长桌旁,一边喝着红酒一边看向宴会。授勋仪式对外开放,记者很多,同前世不同的是,由于他的刻意,今天没有记者过来找他。陆艺华顺手拿了个盘子挑了最让他看得上眼的鹅肝品尝起来。
“敬安,怎么在这里啊?”声音刚刚响起,一杯红酒就已经递到了陆艺华眼前。
放下盘子擦了擦嘴,陆艺华这才接过酒杯,看向来人。
来人三十多岁年纪,并不十分英俊却自有一股斯文之气,架着金丝边眼镜的脸上挂着些许微笑,陆艺华笑道:“还不是这里清静,倒是张大记者来这里肯定有事,怎么有时间和我说话?”
张乾林摇了摇头:“敬安如今可是大英雄,我还想拿到第一手资料呢,自然要多多接触,只是原想要争取一番,没料到你会在这里躲闲,竟是便宜了我。”
见到张乾林这么说,陆艺华原本因为重生而有些郁郁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这个张乾林是陆艺华上学时期的好友,当初陆艺华年纪还小,堪堪十五岁,又是刚从国外归来,虽说家大势大,但身边的朋友无不是冲着他陆家少爷的身份去的,偶然得知国外读书时的好友竟然也在上海,自然欣喜异常,一来二去关系愈加亲密,竟比上学时期还要好上三分。
张乾林是川中大户张家幼子,上有两姐一兄,都比他要大上十多岁,他这个小弟自然就得了众人的宠爱,无需管理家财的他也乐得清闲,早早出门增长见识,回国后便根据自己的学识和爱好做了‘大公报’的特约记者,拿着一份于他无所谓,于大多数人却是无比丰厚的工资。
这个人,也已经多年不见了。
内战时期陆艺华无暇自顾,再加上国内形势委实太乱,与很多好友都断了联系,他隐约听得张乾林回了四川老家劝家人变卖家财移居海外。
走之前还曾联系过他,只是当时他刚接起电话便有一队宪兵要见他,当时他已经在那个人劝说下准备投共,他急着销毁资料,约了时间再见后就挂了电话,却没想到再也没见成。
陆艺华突然觉得事事无常,他能够回到这个他人生的转折点,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选择,如果当初他选择了另外一个方向……
陆艺华压下心中忽起的涩感,与张乾林碰了碰杯,接着他的话道:“是啊,在这里躲闲,原本可能就是为了便宜你,你说要怎么谢我?”
张乾林道:“是兄弟就不要谢了,想当初我去当记者,你考了黄埔军校,如今我还是记者,你却已经晋升将军,算是补偿我的心理损伤,也要让我全程采访吧?”
“你倒是会咬文嚼字。”陆艺华大笑,“那你就跟着我吧,不过礼数可不能少,哪天有空,跟我一起回去见见我爸,他老人家可是想你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