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阑无意让他难堪,只是想听听理由,他温和扬了扬手,指尖朝向鹅暖石铺就的羊肠小径,意思是请大师和他一道散散步,脸上轻笑着道:“那大师为何说‘好’?”
“我都不懂了,哪里还能有什么为何,”知辛笑了一声,沿着小径往下走去,理由简单到了直接的地步,“只是这样觉得而已。”
李意阑乍一听觉得这答案似曾相识,跟着走了没两步,忍不住低声闷笑了起来。
吕川本来抬脚准备跟上去,他知道李意阑提防他,因此特别有接受检验的自觉,打算亦步亦趋,让李意阑看得见他所有的行踪。
可这笑声一起,他抬起的脚原地又放下了,觉得还是远远地跟着算了,这兄弟难得高兴,笑成这样很不容易,吕川不想扫他的兴。
在这片刻权衡的功夫里,前面的两人跟他已经拉开了几米。
一黑一白的两道背影,并肩走进了满世界的苍翠里,像是要结伴去哪里远行似的。
知辛听见笑声,朝身旁看了一眼,不太理解这人怎么忽然就乐了起来。
其实想笑就笑,旁人要是没那种体验,便是说了也不会懂,但是出于一种不好让对方冷场的礼貌,知辛温言道:“李兄笑什么?”
李意阑将两尺长的枪背起来,指节翻动着让它在身后慢慢地旋转,语速和他的动作一样慢,因为牵动的是很久以前的回忆:“没什么,就是觉得大师的夸奖是真心的,觉得有些荣幸。”
当年师父问他想不想学枪,李意阑说想,男人问他为什么,他那时不懂事,竟然大言不惭地来了一句,就觉得解戎应该是他的,如今那枪果然就在他手中了。
人心难测也难解,有些情境下的喜欢和真心,确实说不出清楚的理由,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知辛这回没跟他客气,也没有再问为什么,因为这样下去很容易没玩没了,他笑了一下,接着转开了话题:“李兄,我能问问你这枪是哪位大师所造吗?”
李意阑有些讶异:“可以,只是大师问这干什么?”
知辛解释道:“我的好友静远道长痴迷于冶炼之术,毕生以结交同道中人为乐,李兄的长枪如此特异,铸剑师料必是一位曲高和寡的大师,要是有幸能问得铸者的一二事,回去说给好友听一听,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静远道长的名号李意阑没有印象,但大师的好友应该不会是俗人,李意阑大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目前江湖上“静”字辈天师,发现叫得上名号的几乎都在武薪山的太玄殿里。
太玄殿是道教的泰山北斗,历来不缺怪杰,有个不爱炼丹却爱锻造的天师也不算稀……
李意阑东一榔头西一木奉子地揣测完,刚要说话又瞥见知辛等待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他杂七杂八地想太多了,而多想又是琢磨案情的必要环节,可什么时候该想、什么时候不该他还不太有经验,李意阑哭笑不得,连忙查漏补缺,打起j-i,ng神专注起眼下来。
他笑着说:“大师过誉了,解戎的铸者其实并不是名士大家,而是从前宫廷里的一任尚方令,名叫袁祁莲,我并没见过这位匠师,只是听我师父说过,这位大人已经故去多年了。”
尚方令是掌管监制诸侯秘器和御用兵甲的朝官,归属尚方司,司衙历来设在皇陵左右,由重重禁军牢牢把守,是一处神秘到连谣言的草籽都不知该如何出根的所在。
知辛倒是知道有个尚方司,但是对它没有丝毫了解,闻言合上双掌道:“天妒英才,我那道友没有见大家的因缘,不过还要是多谢李兄的告解。”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说起告解李意阑倒是想起来了,他话锋一转道,“大师,我也有个疑惑。方才在后院听法时,我听那个提起佛子拜鬼神问题的男子说,那天你在坟场被枯骨吓了一跳,是有这回事吗?”
知辛眼皮皱了一下,显得有些茫然,不过很快这种神色就不见了,他认真地想了想,看向李意阑说:“是有,不过我不是被白骨,而是被蚂蚁吓了一跳。”
李意阑实在是想不出来,得是什么样的蚂蚁,才能把坐怀不乱的大师都吓一跳?
知辛听到他的疑惑后,坦言相告道:“当时我蹲下去,想看看白骨上的字,看着看着那截手骨忽然抖起来,往旁边挪了去。我虽然是个常伴佛祖的和尚,可伴的不是不动明王,猛不防看见这种情况,也就失礼了。但是后来我发现,那不是鬼神作祟,只是白骨恰好拦住了觅食的蚂蚁队。”
李意阑觉得自己快无可救药了,他其实根本听不出问题,但却连蚂蚁也不想放过。
哪儿来那么多,恰好的蚂蚁!
申时末,饶临官道主街。
将挖出来的东西揣进怀里以后,张潮和江秋萍开始大步流星地往衙门赶。
可窥视者的眼睛无处不在,在看似清一色平凡百姓的人潮里,数柄大隐隐于市的夹刀正悄无声息地调整着准头。
第18章 散夫妻(二)
“糖炒栗子糖炒栗子嘞,八个大钱称四两,未尝其味早闻香嘞……”
江秋萍一门心思地赶着路,不料小臂上忽然一紧,却是张潮没打招呼就拽住了他,不由分说地将他扯到了右手边的栗子摊前,接着跟摊主扯起了淡。
张潮:“老板,能不能尝?”
“可以可以,随便尝。”
张潮听到后不客气地从箩筐里拿了一颗,整个放进嘴里嚼了嚼,很快就扭头朝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