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知道,关于卫家的人和事,沐慈一定得到过最详细的调查报告,告诉他也没什么。再说,他为三舅骄傲,也从不觉得三舅的遭遇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卫重沙低头看向沐慈,妩媚微笑,因真心的愉悦,眼中盈盈出现水雾的波光,脸上也渐渐有了一丝生气。
沐慈感应到视线,眼睛睁开,旋即被他眼里的那一汪水给吸住了。
怜霜温柔说:“三舅真的很厉害,会很多东西。他在卫家之前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只说几件我知道的。”
“嗯!”
“三舅被卖,本有好朋友打通关节想偷偷让他假死逃脱,可我母亲也被卖入了戏班,三舅的朋友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救出去两个。三舅就拒绝了朋友,留在戏班。当时他不知道……戏班里竟然……”
卫重沙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不是痛苦,他心中的痛觉早已麻木,只觉得莫名难受,捂着胸口,弓着背忍了一会儿。
沐慈坐起来,伸手贴在卫重沙背上,给他顺了顺。
卫重沙觉得背上那只温暖的手,驱散了莫可名状的难过,给他的身体与灵魂都注入了力量。
他好过多了,才收拾好心情继续道:“三舅曾天真的以为,只要听话,好好唱戏就可以得一隅遮风挡雨之处。他那时已有十四岁,筋骨长硬了,并不适合唱戏,受苦颇多,好在他会弹琴,就做了琴师。他容色姣好,丧良心班主如何肯放过这样的摇钱树?再加上三舅原是卫家公子,天京又多有……就指名道姓要他去……去……唱……”
唱堂会,实际遭遇到的是什么呢?
卫重沙经历过无数次,第一次印象最深,他还太小,懵懵懂懂,却仍然深刻记得那时的恐惧,绝望,以及……无止尽的痛苦。
被全世界背叛了!
卫重沙自己,从小生活在戏班,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抱着太美好的期望,没有落差,其实不算太过悲惨难熬。最惨是他的三舅。
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的三舅,一个曾经名动京城,高不可攀,生活在白云高处只能被仰望的贵族公子,沦为戏子,被那样对待……天上明月沦落风尘碾落成泥,变成人人都可以玩弄的戏子。
这样巨大的落差,会夺去一个人的一切——尊严,希望,与生命!
沐慈轻轻抚摸卫重沙的脊背,安抚他。
卫重沙苦笑,继续说:“三舅最终没逃过……他哪里受得这样的痛苦和侮辱,打算吞炭自尽。那年我母亲不到四岁,因惊吓和不适,病得几乎夭折。最终三舅被母亲的哭声唤回,他可怜我母亲孤苦无依,就挣扎着活下来,承受了一切……”
沐慈将卫重沙抱在了怀中。
卫重沙倚在沐慈怀里,近乎自虐般继续说:“我三舅狠狠心,把母亲的额头烫出了疤痕,并和戏班班主谈条件,答应他安排的‘堂会’,条件是不能动我母亲一根毫毛,让她无忧无虑长大,否则,他带着我母亲一起死。有三舅顶着,母亲不知世事,与一个江南举子相遇,相恋,还打算私奔,当然……这是没什么结果的。那举子落第离开,母亲却怀了我。戏班班主本害怕我的降生会触怒宫中,也是我三舅保下了我。我其实是三舅养大的,他悉心教导我,见我有琴艺天赋,便指点我学琴。三舅见我生得好,知道自己不能护我一生,还逼着我学了……学了嘴上功夫和……下处那地方的……伺候法子。”
卫重沙有一瞬间哽咽,说出来的这些话,个个是字,却不知这一个一个字后是一腔一腔的血泪。
沐慈轻声安抚:“都过去了……”
卫重沙大着胆子,道:“王爷,我能牵你的手吗?”
沐慈松开他,翻掌向上对卫重沙伸手。卫重沙怯怯地将手掌放入,沐慈马上握住了他软软的手。
卫重沙想学梅容那样与王爷十指相扣,到底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敢那样……他从双手相贴的温暖中汲取到力量,也足够了,深吸口气说:“小时候……我是恨三舅的,恨他也贱看我,教我如何讨好男人,在男人身下如何承欢。现在我却明白了他的苦心,若不是他从小教我这些,我这几年……也许根本活不下来。”
“嗯,我明白。”
卫重沙心道:一个王爷如何能明白这种苦?感情上却是信了的,继续说:“三舅年纪大了,人显老憔悴,也没了任何忌讳,怎么弄都行,都放得开。然而男人都是贱的,容易上手就觉得没意思,弄他的渐渐少了。但他下处那地方早就坏了,常流血不止,shī_jìn无控,慢慢抽走了他的生机。母亲知道这些年的真相后疯了,死了。三舅更是遭逢打击,撑不住,在我十一岁时也去了。”
沐慈握一握卫重沙的手。
卫重沙冷笑:“我不难过,我是高兴的。三舅过了二十多年不人不鬼的日子,若不是为了母亲和我,他早就干干净净的死了。他去的时候,也是笑着的,说让我好好活着,万一活不下去,就去下边找他,他不怪我,一直等着我。”
卫家乐籍,伎籍是不允许更改的,没有沐慈横插一杠,怜霜没几年也会死去,不会有现在的卫重沙。
所以,在沐慈吩咐崔院使给卫重沙调理下面那地方,说年纪大了会麻烦时。卫重沙痛到极致都已经麻木,多年没流过真正眼泪的人,终于流出了自己的泪。
并不仅仅为他被留在王府而哭。
卫重沙阅尽千帆,再明白不过——什么是嘴上的爱,什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