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倒是没揪出安纳斯的“桃花债”数落,她用指尖顶起鸡蛋,随着鸡蛋的摇摇晃晃浅浅淡淡而笑,颇为自得其乐,隐约间透出股男儿般的豁达磊落。
“嗯……”安纳斯苦心琢磨着对于祈月烬母亲的称呼,好半天后才纠结的一小声,“阿姨好。”
女人道:“祈月烛。汝不妨直呼本宫名讳,一如当初。”
安纳斯垮下脸。果然,第一条“你当年——!!!”出来了。
这祈月家的人都是怎么回事,开口闭口遥想当年,看他们那么年轻、像也没活多少年啊?
祈月烛观察着安纳斯的表情,被逗笑了,便抛给安纳斯那枚鸡蛋,道:“时候不早了,汝归家罢。”
语毕,她便是转身——
“阿——祈月烛!祈月阿姨!”安纳斯赶紧叫住她,“你去哪里?”
祈月烛回过一只艳桃红的眼,眸中掠过暗色的流光,宛如红鸾星过,颇为惑人春心。她无甚感情道:“烬儿见到本宫,怕是要顿感天崩地灭了罢。汝若疼他怜他,就勿轻言本宫之现形。”
安纳斯挑起眉,暗想,祈月烬还在叛逆期不成?他妈正好在更年期?所以他才离家出走,见到他妈像见到阎王爷他老婆?
祈月烛好似知道安纳斯想歪,又附一句:“然,本宫毫不后悔拆散汝等。原本殊途,何必纠缠。”
言罢,她再也不理会安纳斯的惊声追问,撑一柄艳红桐油伞,步入了苍叠山影、俱寂雨幕,仿若一盏孤灯、一立傲烛,燃烧天地间,直至洪荒尽头。
目送她的安纳斯忍不住想,不是母子才没人信吧——
她走远了。
安纳斯才:【——切!和死二炮一模一样,都好装13!】
空山冷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玉雨,晴雪,都是梨花的别称
想到天气娘和苏苏了,糕仔的少侠···qaq 祈月烛在确信自己出了安纳斯的视线范围后,才收了那艳红纸伞,持于手中,肃然前行。
奇的是,雨水纷纷避开她的身,似乎她周身皆带斥力,让她仿若出水红莲,滴露不扰。
她行到寒潭口、苇荡前,蓦然驻足,冷声道:“再不现身,休怪本宫无情。”
一阵“窸窣”的拨枝拂叶声,旋出来一面青伞,和青伞下鸦青长衫、乌青细辫的男子:施哀诉。
祈月烛见到他,不惊不怒,好似与他深交已久,方才只不过一时不悦、才出言严厉。
“烛夫人。”施哀诉在伞下行了一礼,借助暗沉的雨色湖景遮掩了自己的表情。
祈月烛得了礼却不作回应,仿佛不屑于与施哀诉一介小辈讲甚礼节。
她一扬红衣下摆,显露出惊人白净的优美裸足,接着足尖轻点,于寒潭上一阵凌波微步,神似河神甄洛,翩若惊鸿间,婉若游龙、柔如飞燕。
施哀诉就看着她孤闲适宜,忍不住微拧乌眉。
他可清楚得很,她闲云野鹤般的悠然表象下,有着怎样一颗残虐厉酷的心。
戏耍毕了,祈月烛白足一晃,便在寒潭上勾画出一个钩月状的圆弧,她一弹指,瀑布仿佛被冻结般停止了倾泻,那一道银河便滞于半空,仿佛被生硬截断的白鹊桥。
“小儿有何指教?”没了瀑布的噪音,只听得祈月烛微带嘲弄的笑道,“汝等施哀,想困住本宫,未免太狂妄了些。”
施哀诉一俯身,恭言道:“祖上嘱托,我等仅在奉命行事,还请烛夫人不要见怪。”
祈月烛冷哼一声,道:“好个榆木脑壳的施哀辛,下辈也一样榆木脑壳了,本宫深感可笑。”
施哀诉垂首不言。
祈月烛挥袖背手道:“本宫未灭汝族,已是网开一面。汝等再扰本宫,杀之无赦。”
施哀诉好一阵沉默。
半晌,他启声道:“烛夫人,在下只有一言相问。可否请教,您执着千载,意图为何?”
都说施哀诉笑容薄凉、颇为冷情,可他相比祈月烛,还算柔情似水了。只听得祈月烛如那暗中的血昙花般一笑,便悠哉而言:“往事休提。如今,本宫只想好好的疼爱烬儿——”
“——那小情夫。”
施哀诉敛眉。他看着眼前的艳妖,斟酌后道:“烛夫人……他好歹算你儿子的……”
祈月烛用幽深的眼神凝视施哀诉,远远望去,她赤衣如火,仿佛冥界的曼陀罗,森然而笑那凡世的愚妄。
“汝等不都宁愿烬儿做那孤家寡人,也好过他心有所属么。”
施哀诉再也寻不得言语反驳。他明白如果不辩驳,自己就被祈月烛默认为同党了,但他还是眸光微暗,不置一词,正如那凝滞的寂然银河——
他宁愿做那断了白鹊桥的恶人,也好过虚叹流水只逐晴雪的无情。
他向祈月烛垂下头颅,声音喑哑:“烛夫人言中了。”
祈月烛只是微笑。她一扬手,便是瀑音恢弘,雨声倾洪,暗色的天地间只余一柄鲜红之伞,如灯如烛,魅然灼灼。
天潮地湿,料峭晋升为严寒,只凭一把红布伞,如何躲得过袭体凉意、侵身冻气。
祈月烬独自撑伞,慢慢行走于黑白片似的雨景里,他感觉自己像在彷徨于迷宫似曲折的长巷短弄,蓦然的,就在寒流中找不到了出口。
想来,那杏花春雨的江南景致,永远只能在书中读到了。他所见所嗅的,除了冷雨和腥气,怎可能有别的什么。层层叠叠、荒荒寂寂的回忆里,春/色仅和大哥哥一起,出现过那么一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