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
熬过了冬日,新的一年便在眼前,冬小麦战战兢兢挺立一冬,正是要饱满勃发之时。
然而这一年的五月不知为何炎热如肆,小麦青嫩嫩的麦粒敌不过酷热,纷纷坠下了头去。
靠农田吃饭的百姓们不得不日夜担水浇灌,却还是抵挡不住炽热的温度,那些农民们赖以为生的麦子,迅速干枯了下去。
也不过是几天功夫,整个北二郡便人心惶惶起来。
大褚延续两百余年,到了荣景瑄皇祖父文帝时,农税已经降到最低,除去税银很低的算赋与口赋,农税只有二十税一。
也就是说,一亩地里产出的二十分之一才要上缴国库。
当然,这个也有最低限额,按年景不同,倍数于算赋和口赋。
永延帝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但是对于他父皇亲自定下的税赋从未更改,也大抵因为国库有多少银子,他自己并不是很关心。
不管因为何,至少在他在位的前十几年里,大褚百姓还算安居乐业。
可是现在,遇到了这样的灾年,头上的天又变了,百姓们说不害怕是假的。
内陆的百姓担忧冬小麦的收成,而靠海边的丰城则又恐慌于天气寒冷,葡萄无法开花打籽。
跟北方山区炎热难耐相反,临海的州县依旧寒冷如冬,潮湿冰冷的海风一阵阵飞旋而过,带来刺骨的寒。
在小满这一夜,丰城再度飘了雪。
百姓们担忧家中的葡萄藤,也担心明天赶海危险,许多人家都一夜未睡,睁眼到天亮。
就在日光熹微之时,三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来到定安县状元街顾家大门口。
因已经过了七七热孝,所以顾家已经撤下白帆,只在大门下挂了两个白灯笼,以示还未出孝。
那三个人都是男人,身上都披着厚厚的披风,把脸孔和身形遮得严严实实。
站在前面的那个异常高大,似将近八尺有余,就单单站在那里,也好似山峰一般。
后面的两个虽也不矮,但跟在他的身后,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那高大汉子四处张望片刻,伸手敲响了顾府的大门。
这会儿不过卯时初刻,天色未明,状元街上空无一人。
顾府的房门很快就被打开了,里面站着个五十几许的老人家,顶着圆滚滚的肚子,正半睁着眼睛瞅他们。
他原本还有些不甚在意,在看清门前来人时却猛地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叫:“驸……驸……”
高大汉子忙冲他摇摇头,低声问:“不知顾先生是否在家,在下有事拜访。”
老人家毕竟见过大世面,很快就镇定下来,他偏头看了看汉子身后的二人,心里有了底,闪身就让三人进了屋来。
等大门严严实实关上,老人家才恭恭敬敬对三位行了礼:“付爷、两位世子,我家老爷此刻就在正房,请三位先随我去正堂等候,小的这就进去禀报。”
高大汉子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同伴,跟他一路进了正堂。
虽然他们并不记得顾家这位老管家的名字,但是好歹见过几面,有些印象。几人在正堂等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看顾广博匆匆从厢房中疾行而出。
他似刚刚醒来,衣服穿得还算整齐,一头长发却披散在身后,只用一条发带束着,显得十分匆忙。
他猛地抬头一看,见三位都是许久不见的熟人,不由松了口气,上前拱手行礼:“付兄、安国侯世子、武平侯世子,几位安好,学生这厢有礼了。”
长公主驸马付彦和忙站起身来,也拱手回礼:“顾先生有礼了,我等前来,是为寻访一位旧友,不知……”
他这话说得有点含蓄。
他们三个人,一个应该已经和大公主叛逃在外,还有两个世子则应该在永安坐享荣华,都不应当出现在这里。
但显然的,顾广博对他们来到自己家中并不惊讶,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
他听了大驸马的话只是笑笑,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不知夫人如今身在何处?来丰城所为何事?”
“夫人如今正在丰城客栈中,何某阖家搬来丰城,是为投奔兄弟。”
他们说的夫人,正是大公主荣景瑶。
顾广博听罢沉吟片刻,道:“因冯贤弟如今不在府中,也并未事先嘱咐过几位投奔之事,不知可有信物?”
付彦和并没有马上行动,他静静瞧了顾广博良久,才终于从怀中掏出一管狼毫。
那是一根很普通的笔,并不名贵,付彦和拧下笔头,从中倒出一卷泛黄的纸。
整个过程,正堂都无人讲话。
等他把那卷纸舒展开来,顾广博才看出来那居然是洒金笺。
洒金笺只有荣氏皇族才用,付彦和能拿出来,说明至少他此番前来是有大公主授意的。
他接过纸笺,展信而读,却发现那上面锐雪锋利,正是荣景瑄的字迹。
家姐,见信为诏,即刻潜离公主府,离京北上丰城。
纸笺最下方没有署名,只印了一方朱印。
上书褚平荣安四个大字,正是大褚传承二百余年的传国玉玺。
顾广博乍一看这纸笺,一瞬间都有些恍惚。从那铂金灿灿的泛黄纸笺里,他仿佛看到大褚还在,荣景瑄还好好坐在皇位上,他的父亲、大褚帝师顾振理,也还手持书卷,教诲众人。
“付兄,这是何时收到?”
“兄弟大婚当日辰时,端木亲送。”
顾广博这次终于松了口气,顾振理是荣景瑄和谢明泽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