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十三分。”
迟了两分钟,温予推门那刻是七点十五。
和死神抢人,他输了。
邵铭华和邵韵栀已经泣不成声。邵铭华上前揪住温予的衣领,怒骂道:“韵栀早就打电话给你,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知道她一直都在等你吗?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绝望中死去……”
温予觉得自己已经哑了,不能说出一个字。他无法告诉邵铭华,自己为了赶回来,硬是把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开到了一小时二十分。邵韵栀拉住邵铭华:“爸,哥一定不是故意的,姨妈前几天告诉过我,他上次去家里看过她,她很开心,真的。”
温予觉着这一刻,他像是被人削去了嘴巴,耳朵,不能说,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世界里只有铺天盖地的白色,和刺鼻的消毒水味。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病床前的,只觉得床上盖着的那块白布白的刺眼,他挡了一下,但还是觉得眼睛刺痛,像针扎似的。他掀开白布,哦,里面还躺着个人,是个女人。
这人他认得,是他恨了那么多年的,母亲。可这一刻,他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了。果然如檀溪所料,他们之间的恩怨需要死亡来其中插一脚。
他浑身僵直,就这么直挺挺的立在床前,像一棵松树,要站到永恒。眼睛突然不疼了,变得酸胀,有温热的液体溢满眼眶,还来不及擦拭,就流了出来,滴落在白布上,瞬间被吸收,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檀溪在急救室门口就止住了脚步,转身坐在了塑料椅上。他和温予都没想到,上次去看望时还能走能说,声称自己是阑尾炎的易敏,现在已经没了心跳,呼吸,空剩一具躯壳。
他选择在门口等着,因为他觉得应该给温予留有空间和时间,和母亲,和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做个了结。
姜斯急匆匆赶来的时候,邵韵栀已经哭至昏厥,被护士安排躺在了空着的病床上。姜斯看过她后,才稍稍放心。坐在檀溪身边,垂头不语。
檀溪抬起头:“现在,可以告诉我温予和他母亲的事了吗?”
姜斯头靠在墙上,呼出一口浊气,“你确定要听?听完之后心里隔应,可跟我没关系。”
檀溪:“你说吧。”
姜斯仰头望着花白的吊顶和不算明亮的节能灯,开始讲述:“温予小时候,他妈一直不太喜欢他。原因嘛,大概是因为温予的降生是个意外,酒后乱性貌似。不过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呗,顶多少些关爱就是了,他妈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对了,温予有严重的幽闭恐惧症,这你知道吧?”
檀溪摇头:“什么是幽闭恐惧症?”
姜斯:“你就没发现,他从来不坐电梯,只走楼梯?”
檀溪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那次我问过他为什么,他说锻炼身体。”
姜斯:“狗屁锻炼身体,他都六块腹肌了,还锻炼!他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呆在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所以他家里的淋浴间是全透明的。”
檀溪恍然,原来是这样。
姜斯接着道:“这幽闭恐惧症不是天生的,全拜他妈所赐。温予五六岁的时候,他妈把他关在储藏室里整整一天一夜,储藏室里没有光,全是黑暗。那么小的孩子,二十四小时滴水未进,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吗?更可怕的是,储藏室里有老鼠,所以放置了捕兽夹,温予看不见光,只能在里面乱转,脚被捕兽夹夹伤,血流了一地……”多年前的往事,姜斯现在说起来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檀溪呆了,他从没想过温予的童年还有过这些经历,他从来没跟自己说过,一个字都没提过。
他以为这些就是全部,姜斯还在说着:“老温家的浴室为什么是淋浴,而不是浴缸呢,浴缸不是躺着舒服吗。他很小的时候,他妈抽风,把他按在装满水的浴缸里,要不是他爸及时回家发现了,他可能就一命呜呼了……这些,都是他喝醉后吐出来的。这些要搁现在,完全可以报警,这算是虐童。”
第二天。
易敏的家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四处挂着黑白布。檀溪穿着一身黑衣,站在冷冻棺前,易敏神态安然的躺在里面,穿戴齐整。
檀溪说不清自己对这个女人是种什么样的感情,怨恨?惋惜?难过?好像都有点,又好像都不是。他只觉着人生的无常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活人可能在顷刻间变成死人。
他往外走了走,当看到黑布上“音容犹在”四个金色的楷体字时,他才真切的感受到,从易敏死的那一刻开始,温予就变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人——无父无母,孑然一身。
温予作为丧主,穿着一身黑西装,迎来送往。那些多年不见的远亲一一来到,尽管温予与他们无尽生疏,还是要礼貌的表示欢迎。
有人跪在冷冻棺前,鬼哭狼嚎,死命的挤出几滴眼泪来,檀溪忽然觉得他们很假。
真正的心痛是哭不出来的,能靠哭泣表达出来的痛楚都不是最掏心掏肺的。
葬礼由温予一手操办,邵铭华辅之。一应事宜,不论大小,样样处理的紧紧有条。殊不知,早在十年前,温予十九岁时,就一个人操办了父亲的葬礼。十年后,这又算什么?
葬礼按照流程走着,尸体火化的那一天,天空飘起了微雪。
有专人将冷冻棺从车上抬下来,温予,邵韵栀,邵铭华,檀溪皆着黑衣,跟着冷冻棺。
空中飘起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