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回过神时,人已经鬼使神差站在黎冬琳面前。
他的确已经比崔仲敏高,而母亲好像比当年要矮——许是因为轻微的驼背。
黎冬琳忽然微笑,抬起手,越过他的头顶,轻轻拍下。
崔然登时浑身僵化。
她已经需要抬起手,仰起下颌,才能完成这一动作。
拍过后,崔然目视她将手收回,低下头,双肩颤抖。再抬头来看崔然时居然满脸泪花。胸口某处像被凿开一个孔,崔然手无足措,探出手想为她擦拭,她却又低头将脸埋入左手掌心里,低声呜咽起来。
崔然张口,舌尖却打结——重逢之后他还未开口叫过她。
踌躇之际,忽然听见黎冬琳哽咽着念出三个字。他隐约听到,难以置信,又问她一遍,她呼吸凝固,少顷,脸稍稍离开手掌,沉闷,却比刚刚清晰。
她说对不起。
心上被凿开的小孔出现裂痕,裂痕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大,直至整个平面碎裂,一声巨响,坚守十余年的高墙轰然崩塌。
只不过三个字。
“陈年旧事,我不再想,你也不要再提。”他伸手,为母亲擦拭泪痕,“你,我,阿伦,我们三人好好生活。”
声音很轻,像是呢喃。
他一面擦,黎冬琳的泪却一面继续涌出,不见收敛,好像更为汹涌。
让黎冬琳哭着向他道歉——这一幕十余年来在他心中上演无数次,真正来临,他却并不像预想中那样满心快意。
他伸出手,想将她揽入怀中。
他已经能够轻松抱母亲入怀。
“对不起。”黎冬琳哭声更甚,已经开始哽咽,“我对不起你,所以老天在惩罚我,如今被h抛弃,就是我的报应。”
崔然伸出去的手僵于半空。
黎冬琳身体渐渐下滑,右肩倚靠着墙壁,就在地板上坐下。
她双肩抽搐,“我不知该怎么办,只要看见你,……他才十六岁。”
崔然一颗心从高空跌入谷底,血肉模糊。
他将双手收回,放入裤袋里,低下头俯视她。
黎冬琳埋下头,不看他的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崔然忽然笑起来,“你好像忘记,我当年才十二岁。”
黎冬琳垂首低声喃喃,好似念佛经,崔然蹲下`身,企图听清,却发现她眼神呆滞,像是濒临崩溃。崔然当即心下一凛,忙伸手去触她的脸,被她一下躲开。
他一只手僵住。
黎冬琳扭头看她,泪中带出笑:“我曾经问过你,妈妈与爸爸的手只能牵一只,你会牵谁的。”
崔然凝神,想不起还有过这样一件事。
黎冬琳道:“你牵了崔仲敏的手。”
她低头,牵过崔然的右手,忽然笑出声,“因为他手中有你的玩具枪。”
崔然啼笑皆非。
黎冬琳笑道:“我如果带你走,谁给你富贵的生活?你会更加恨我。”
黎冬琳疯了。
崔然心中只剩这样一个认知。只有一个神经质的女人,才会用玩具考验一个年少不懂事的孩童。而当年的他完全不知,只用一把玩具枪,他的母亲就单方面为他的人生做出判决。
将手从黎冬琳手心里抽回,崔然兀自起身,打算转身离开,却见银光一闪,低头去看,就见黎冬琳一直藏于身侧的右手上握着这一只铮亮的蝴蝶刀,直接往胸口捅。亏得他眼疾手快,扑上去便把她右手制住,“你发什么疯!”
她张口尖叫,想要躲避,满口是dy的名,崔然怒火中烧,手上施力,她痛到惨叫,好似一把刀先插入他心里,他又连忙放松,这一疏忽,手上一滑,让她挣脱,她却还不自知,正胡乱挥动刀锋,崔然只觉腹部一痛,手倒及时重新捉住了她的手,但刀尖已经捅入,衬衣立即染红。
黎冬琳吓得松了手,嘴合上,又张开。
“别叫!”崔然抬手掩住她的嘴。
身后一阵脚步声,有人扶住他的肩,他扭头一瞥,见是顾菲,已经来不及惊诧或愤怒,只让她尽快送走顾母与顾越泽。顾菲倒比崔然还要镇定,被如此催促也并未慌张,反是牵过他的手令他稳住刀柄,将他挪到墙边,使得背部有墙壁倚靠。
崔然喘息粗重,额角全是汗。
顾菲低头查看,轻声道:“不深,崔先生忍一忍。”
黎冬琳像是方才回神,挪动几步,在崔然身边跪坐下,捧住他的脸,将他抱入自己怀中。
她的怀抱很暖,在他梦中出现十余年,却以这样的方式化为现实。
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崔然沉默片刻,催促顾菲尽快走。
又叮嘱:“不要向任何人讲,包括阿伦。”
顾菲眼底波动,崔然能看出,有短暂的质疑。
的确,以他和顾伦的关系,伤口这样一道疤,如何解释?
但到底没有多问,就急匆匆离开。
她大概经历的也不少,镇定到这个地步,让崔然松一口气。
推开黎冬琳的手,他摸出手机,给私人医院拨去电话,说明详情,言罢又看一眼几乎崩溃的黎冬琳,顿了顿,道:“再带一支镇定剂。”
房间内再度只剩母子二人,黎冬琳改为揽他的肩,企图将他整个拥入自己怀中,崔然忙扯住她的手,咬牙道:“别动我。”
黎冬琳捧着他的脸,泪水再度决堤,“我不想杀你,妈妈不想杀你。”
念念叨叨,像是激动后又受到惊吓,黎冬琳已经神志不清。
崔然腹部本就疼痛难捱,耳边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