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颜光琳忽然开口说道:“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才好呢。原来一直都喊你荣先生,以后可不能这样叫了。你的字是什么?”
“瑞阁。”说完之后荣祥有些黯然,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他总是被人叫做小祥------这根本就是个店里学徒的名字嘛。而这个字,似乎就没有人用过。
“瑞……阁……”颜光琳沉吟着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富贵的俗气,其实和你不大相配的。”
荣祥感到很失望:“是么……那你随便叫我什么都好了。”
“叫你什么?”颜光琳轻声笑起来:“总不能叫你小祥吧?像个小伙计似的!”
荣祥无声的叹了口气:“都可以。没有关系的。”
过了一会儿,颜光琳往荣祥身边靠了靠:“真没想到,我们结婚了。”
说完半天,也没听到荣祥的回答。她起身仔细一看,发现荣祥竟然已经沉睡过去了。
荣祥起的很早。
颜光琳是睡懒觉睡惯了的,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听到了荣祥同别人说话。她懵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荣祥和站在桌边的小孟。
荣祥左边的衬衫衣袖卷到肘部,他正用一个棉球按着手臂上一点。小孟在桌前丁丁当当的不知在弄什么,待他转身要出去时,颜光琳才看清他手里端着个钢质托盘,上面覆了块白色的医用纱布,纱布下面高低起伏,不知是什么东西。
荣祥起身将棉球扔到屋角的纸篓里,然后一边整理衣袖一边走回来,颜光琳赶紧闭上眼睛,做熟睡状。直到荣祥重新坐回身边时,才哼了一声,双目迷离的捂嘴打了个哈欠。
“你醒了?”荣祥回头看了她一眼。
颜光琳点点头,故意装的混沌无知,随手抓来衣服披到身上:“你起的好早。”
“习惯了。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颜光琳一笑,心想别的女同学都说结婚了要怎样的辛苦,怎样的受婆家人气,可是自己这也算结了婚了,不是懒觉照睡么?只是荣祥怎么把那个小孟大清早的就叫到屋里来了?自己可还没起床呢,让人看着多么不像样子?
但她故意的又躺了回去。直到荣祥办公去了,她方跳下地来,从纸篓中捡出了那个棉球。
棉球的一面,果然有着一点血迹。
她的心一下子冷起来,胸口似乎都结了霜:
“他果然在打吗啡。”
在这个清冷而陈旧的院落中,颜光琳一住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发生了许多事情。荣祥那封电报发出去后,几乎惊倒了所有颜家人。然后先是颜镇禅在西京大报上发表声明,要与她脱离父女关系。接着她三哥颜秩甫风尘仆仆的赶到潼关来了解详情,一并带了笔钱给他妹子作嫁妆。颜秩甫本来和荣祥没有什么交情-------他们颜家似乎都没和这个人大接触过,所以他简直不明白妹子是什么时候和这个荣祥好上的。到了荣家见到颜光琳,他气的恨不能揍她一顿,可是看到她泪光盈盈的扑过来喊三哥时,又止不住的一阵心酸。
这么好的一个妹妹,就白白便宜荣祥那个小子了。
对于荣祥,他也不知道该采取何种态度才好-------心里当然是很有芥蒂的,可是自家妹妹不争气,主动跑去给人做老婆,导致娘家哥哥也就没有什么口实可以硬气。而且又怕自己这边态度不好惹恼了荣祥,到时他在妹子身上撒气。思来想去,他胸中实在是气闷极了。
逮到荣祥不在场时,他偷偷的问颜光琳:“他对你还好?”
颜光琳笑笑:“挺好的,就是话少,像个闷葫芦。”
“钱你要自己留好。不够花了就写信告诉三哥,知道了吗?荣祥要是欺负了你,也告诉我。”
颜光琳听了这些话,忍不住的眼眶一红,连忙低下头:“知道。我也没有那么懦弱,没人敢欺负我的。”
颜秩甫叹了口气:“婚礼总是要办的。”
“他说现在不是时候。部下的兵们都要吃不上饭了,长官大摆宴席娶亲,影响不好的。”
“那就这么着结婚了?”
颜光琳把头又低了一些:“潼关这地方太小,连好一点的结婚相片都拍不出。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哥,其实我想家了。”
颜秩甫起身走到窗前,竭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过两天,等爸爸气消了,我来接你回家,咱们回家住些日子。”
颜光琳听出了颜秩甫话语中的哭腔,她心里难受的油煎一样,她知道自己这回是闯了大祸,没脸回去了。
颜秩甫在荣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便回去了。他前脚刚走,后面马上又有客人光临。
这回是傅靖远。
他气势汹汹的坐在荣家的客室中,咕咚一口,喝掉了一杯茶-------从西安飞车到潼关,他一路上渴的嗓子都要冒烟了。喝完茶,他顺手松了松领带,然后揉了揉眼睛,今天早上出发匆忙,他竟然连眼镜都忘带。虽然并不是严重的近视,可是他还是有一种脸上光秃秃的感觉,就好像少穿了一件衣服似的。
下人进去通报好久了,也不见荣祥的人影。他等的耐不住性子,推门出去走到院里,又来回踱了好一会儿,方见到了荣祥的身影。
或许是在家里的缘故,荣祥穿的很是随便,只在衬衫外面套了件绒线背心。领口的扣子没系,背心下面也露出一小截衬衫下摆。幸好他是衣服架子一样的身材,穿成这样也并不显得邋遢狼狈。
见了傅靖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