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是有些上不来气似的,把头垂到了颜光琳的肩膀上。
颜光琳抬手抹了把眼泪,轻轻的拍着荣祥的后背,当初不是说战争没有什么危险,他一定赢的么。怎么三个月回来,竟好像是从鬼门关逃出来的样子。她回头让招弟给自己拿了条热毛巾,然后轻轻的给他擦了擦脸,一张脸擦完,整条毛巾都污黑的不能用。
“你这是怎么了?弄得又是灰又是土的?”她又哭又笑的问他。擦出了他的本来面目,才发现他瘦的连下巴都削尖了。
荣祥眼神呆滞的望着她,半晌才答道:“我摔倒了。”
颜光琳看他状态有异,猜到是这一天奔波辛苦,没能按时打针的缘故。也不说破,只是帮着他脱下外面的棉衣,然后起身张罗着给他烧水洗澡。下人领命去了,她回头一看,发现荣祥歪靠在沙发上,竟然已经无声无息的睡过去了。
“明天洗吧,三爷今天累坏了。”门口的小孟忽然说道。
颜光琳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太明天问三爷吧。”
这个回答让颜光琳很有些不满意,可是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接过招弟手中的棉衣。转身去给荣祥盖上。
荣祥终于清醒过来时,已是翌日中午。
他揉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打扮,心里一阵恍惚。好半晌才明白过来。昨天他实在是受了苦,苦的太深刻了,以至于冲淡了其它的任何记忆和感受。
小孟花了一个时辰,把他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穿好衣服坐在颜光琳的卧房里,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同她解释一下自己此刻的悲惨处境。
“你……你怎么样?”他看着她的微微隆起的肚子,很含糊的问道。
颜光琳握住他的手:“你是问哪一方面?我,还是小宝宝?”
“都有。”
颜光琳微笑起来:“都好。只是太寂寞。”说着她扭头看了门旁的小孟一眼,她想这个人简直没有一点眼色,人家夫妇久别重逢要说点话,他却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一边。
目光转向荣祥,她柔声道:“和我讲讲你的事吧。”
荣祥也知道她是看小孟碍眼,可是他现在日益的离不开小孟-------甚至已经到了一时也不能分开的程度。不只是因为打针的缘故,而是心理上总觉得没了小孟在身边,就好像自己被人劈去了一半,心里空空荡荡的发慌。
若是先前,他也许就要将小孟遣开了,可是现在,因为潜意识里已经有了最悲观的打算,所以反倒任性起来,不想去迁就任何人了。
“我在坝上那边……军中出了大麻烦。”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颜光琳,发现她正专注的看着自己。
“是参谋长挑起的内讧。我被软禁了几天,后来想办法除了参谋长,我装成士兵混出营房,又坐汽车一路开回来。”
颜光琳知道他说话向来不大渲染,所以刚才那几句话听起来轻描淡写的,当时情景一定异常凶险。她用手按住胸口,极力保持平静:“然后呢?”
“现在军队里没有主事的,傅靖远这仗一定好打极了。”
“傅靖远?”她听得糊涂起来:“怎么还有傅靖远的事?”
“哦,我把傅仰山打死了。傅靖远带兵来给他大哥报仇。虽然我们这边人多,可到时兵败如山倒,人多也没有用。”
“什么?那傅靖远他……”
荣祥垂下眼帘,苦笑着叹了口气:“他这回啊,非宰了我不可!”
“你别乱说。”
“潼关现在只有一个独立团,真打起来,连一天都撑不住。我说,如果傅靖远带兵打进来了,你可别乱跑,当心在外面碰上那些兵痞。你就在这屋里等着他,他那个人其实很好,只会保护你,绝不会伤你的。”
颜光琳用力一咬嘴唇:“你不要胡说!我还不稀罕他来保护!你要是出了事,我活一百岁又有什么意思?”
荣祥拍拍她的手:“别说傻话了。活着还是好。我现在是心灰意冷了,随便怎样也无所谓。我现在就是后悔一样,”他指指自己的胳膊:“我当初不该碰这个东西,沾上了就越陷越深,现在整个人都让它给管制着,一直得管到死。那时候也有人告诉过我,要马上戒,可惜他说完这句话,就让日本人给炸死了。他一死,就再没有能管得住我的人了。”
想到易仲铭,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哀:“我是不怕死,就怕没死落到别人手里,到时候就有我受罪的了。”
颜光琳听到这里,只觉得眼眶一红,眼前的事物便模糊起来。她起身从后面抱住荣祥:“你别乱想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死的。”
荣祥闭上眼睛,心想凭傅靖远对她的好感,倒的确可能因为她的求情而放自己一马,不过……他昏昏沉沉的垂下头,只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从心里面开始,彻底的麻木了。
三天后,荣祥收到了坝上那边传来的消息。他的军队,他曾经所有希望的寄托,如今已经全盘溃败,傅靖远遣散了一大批俘虏,把剩下不愿离开的士兵编入了自己的军中。此刻已经气势汹汹的向潼关杀来。
这本该是多么骇人听闻的恐怖消息,可是荣祥听在耳朵里,只觉着飘飘缈缈的,仿佛和自己并没有关系。他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打吗啡打的醉生梦死,几乎连思维的能力都失去了。
颜光琳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虽然心里晓得他是满腔理想化为泡影,受了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