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看到走上来的两个年轻人,放下扫帚,双手合十,朝陌生的香客颔首致意。
四处飘散着浓重的香火味,趁着元清河向小沙弥打听的时候,石诚往庙堂前那个大香炉中插上三根香,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虔诚的闭上眼。
“你许了什么愿望?”睁开眼的时候,元清河已经在一旁跪下,透过缭绕的青烟向他投来探寻的目光。
石诚看了他一眼,朝佛像拜了一拜,漫不经心道:“希望我的腿能够治好。”我希望将来陪伴在你身边的那个人,能像我一样爱你。
“听说这里的佛很灵验。”元清河说着,双手合十跪拜下去。
石诚双手合十闭着眼,咧开嘴笑了笑:“真能治好的话,我就找份正经的工作,赚钱娶老婆生孩子,正正经经过一辈子。”
“那不可能,因为佛祖刚刚答应了我,这个叫张石诚的人将永生永世留在我身边。”元清河侧过脸看他,一脸的认真。
石诚倏然睁开眼,表情复杂的看着他,似乎要从他的眼神中挑出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成分来,可是没有,元清河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挑衅似的冲他一挑眉。
石诚撇过脸去,兀自低低道了一句:“傻瓜,这里的佛要是灵验的话就不会这么冷清了……”
这时,刚才那位扫地的小沙弥走了过来,朝两人作揖道:“施主,我们住持有请。”
白云寺住持,法号释心禅师,虽说德高望重远近闻名,却并非一位须眉皆白的老者,相反,他看起来似乎很年轻,只四十岁上下,五官深刻,双眼之中早已退却了世俗尘色,显得澄明如镜淡然超脱,闪耀着一种修行之人独有的睿智光芒。石诚细看了一下,发现元清河的眉眼五官之中,果然和这位释心禅师有几分相像。
寂静的禅室之中,叔侄两人互相作揖,默默对视了良久,石诚刚想退出回避,却被元清河猛的握住手腕。
释心禅师目光在两人脸上轻轻掠过,立时领悟,他只是朝石诚笑了笑,示意他往窗前铺就的苇席上落座。
石诚依言拄着拐杖走过去,在草席上端端正正的跪坐下来,随即两名小沙弥悄无声息的走进来,其中一个在他面前的矮桌上奉上茶具,在紫砂茶壶中为他沏好温热的茶。另一个小沙弥双手托着笔墨纸砚,在释心禅师面前一一摆好,又朝两位客人毕恭毕敬的作揖,之后两人悄然退去。
石诚默然的品茶,一边抬眼看着那边的叔侄二人。对于元清河,他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会有一位叔伯在这里,为什么会带他来这里,他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他无条件的相信那个人,他的每一个行动,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眼神,他都无须去质疑。
那叔侄二人并不说话,好像对彼此的意图都心照不宣,很有默契的开始了动作。
元清河研磨,释心禅师铺开雪白的宣纸,用镇纸镇住,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那两人像是要举行什么仪式一般,深深的躬下/身去,互相叩了头。
释心禅师执笔临墨,元清河端正的跪好,闭上眼,紧接着,用异国语言写成的经文被他流畅的吟诵出来。
释心禅师奋笔疾书,将元清河的每一个发音都准确的记录下来。石诚隐约猜出,那是一大段梵语的经文,在元家庄里藏有很多部这样的经书,石诚曾经试图研究过,但是完全没能看懂。
元清河的声音低缓而流畅,好似这些拗口的经文就是他自小所熟悉的语言一般。释心禅师笔杆颤动,下笔亦是不曾有过分毫犹疑。
即使是完全听不懂的经文,却像咒语一般奇异的将他的思绪带往古老遥远的国度。一望无垠的黄土,连绵不绝的沙丘,沉默枯萎的古树,清冷黯淡的残月,倾颓破败的古寺,荒芜空寂的城池……一支从远古走来的孤独民族,战战兢兢在这乱世求得一席生存之地,却迫于世人的贪欲,颠沛流离。
石诚幡然醒悟,为何当初执念想要带走他,守护他,成就他,皆因他们命运中的相同之处:他们都曾为世人的贪欲所苦。
初遇,他还只是个闭塞村庄里阴冷暴戾的少爷,睁着一双冷漠岑寂却悲伤莫名的眼睛,抗拒着一切的试探与接近。他安然的陪在他身边,那些浑浑噩噩的岁月,他们如同吸附在潮湿墙角的苔藓,互相偎依,汲取黑暗的养分。
总能从他身上嗅到颠沛流离的气味,看着他沉默如山的背影总会没来由的心疼,他总是充满倦意的眼中满是凄惶疏离,还有他凝望远处的落寞神情,让他上瘾。
那年梨花飞雪,那人站在树下,那双悲戚的眼,幽黑深邃,让他心甘情愿的跌进去,从此就万劫不复。
原来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将那人深深的捂在心底,在这悲怆苍凉的人世间跌跌撞撞的逃。
石诚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的背影已经在眼中模糊了。
寂静的禅室,他宽厚的背影,缭绕的青烟,古老的经文,远处悠扬的钟声,僧侣的吟诵,聒噪的蝉鸣……或许后半生可以就这样停滞在这里,青灯古佛,晨钟暮鼓,不为尘世所苦。
黄昏时分,吟诵的声音拖着狭长的余韵中止,元清河才如释重负的缓缓叹了口气,睁开眼。释心禅师身前身后的苇席都已经被写满梵文的宣纸所覆盖,他看到石诚拄着拐杖,面带微笑的走到元清河身后,他郑重的朝石诚深深一揖,了然道:“施主慧根奇佳,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