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今朝坐进车里,吩咐车夫先开回家。昨晚陪义父打牌打了一夜,今早是个眼圈青黑的憔悴样子,实在是不能就这样去赴约谈生意的。
他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半年前他就开始蓄长发,到现在已经长到齐肩,润泽柔顺的在脑后绑成一束马尾,更显出他妩媚优雅。
他把小猫崽放在大腿上,丝毫不怕弄脏一声灰色西装,伸出手指逗弄着小猫,猫儿张开嘴咬住他的小指本能的吮吸着,却发现什么都吸不出来,失望的放开手指,继续用充满好奇的眼神与他对望。
两只不同颜色的瞳孔瞬间让他的心都融化了,李今朝无奈的抚着它的头自言自语的笑道:“罢了罢了,还真像那个家伙!”
汽车一路开出城外,停在城郊和歌山腰的清风山庄,这一处是刘复刘大帅用于避暑的别庄,有一些历史了,据说是个洋人建筑师设计建造的,造型典雅别致,墙是红砖墙,门窗上用彩色磨砂玻璃镶嵌而成的,被彩色玻璃过滤之后的阳光也变得鲜活生动了。
这附近都是私人的土地,西式别墅的白色尖顶在早春泛着嫩绿叶芽的林木之间若隐若现,住在这一带的非富即贵,有不少洋人在此买了土地建房隐居,因此这里开通了一条蜿蜒平坦的公路。
李今朝无父无母,是刘复年轻时捡回来的孤儿,一直放在清风山庄养大,刘复年轻时不好女色又惧内,因此并没有动过要娶姨太太的心思,家里的大太太性格泼辣彪悍,总认为李今朝是刘复的私生子,为此不知闹上吊闹了多少回。直到大太太过世,刘府只剩下刘复这个孤家寡人,李今朝才能名正言顺经常出入刘府,大太太没有生育,因此要说子嗣,刘复也只剩下这么个干儿子可以依仗了。
李今朝喜欢清静,住惯了山腰这处别庄,纵使每天出入南京城大大小小各处酒宴舞会名利场,他还是坚持着每天让车夫开出城上山回清风山庄住。
山庄虽然冷清,比不得城里繁华,但终究是从小住到大的地方。偶尔他会在宅子里养个相好,有时是某个舞厅刚刚走红的舞女,有时是梨园年轻的戏子,只要看对了眼,他总能轻轻巧巧的弄到手,让对方心甘情愿的臣服胯/下。只是那种关系往往维系不到一年便会无疾而终,也许是一时热情冷却了,也许是新鲜感过了,也许是根本就未曾动过真心,只是交际的必要手段罢了。那时,他便又做回孤家寡人,守着这处冷清空旷的大宅子和几个老仆人独自一个人过。
自他从元家庄回来,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算起来,他已是有许久都不曾找到一个可以守着餐桌等他回家吃饭的人了。每晚坐在灯红酒绿之下,看来来去去衣香鬓影的红男绿女,他总觉得索然无味,有时候看着歌舞升平声色犬马的名利场,他会没来由的心中陡生苍凉之感,觉得对一切都没了兴致。
李今朝从药箱里找出注射用的玻璃针筒,拔掉针头充当奶瓶,往牛奶里撒了一些白糖,隔着热水炖成温热的甜牛奶,吸了满满一针筒奶液,送到小猫嘴边。
小猫伸出一片薄薄的粉红舌头,舔了舔针筒,尝到了甜头便一口含进嘴里,李今朝宠溺的笑了笑,缓缓的推动橡胶活塞,小猫香甜的吮吸着奶液,满足的闭起眼睛。
喂饱了小家伙,他用温水给它洗去了一身脏污,然后用厚毛巾裹了,放进一个柳条编成的筐里,他在筐里垫上了厚厚的棉垫子,把筐放在暖气旁边。小家伙吃饱喝足,撑着滚圆的肚皮,已经开始一耸一耸的打瞌睡。
自己匆匆吃了点东西,洗漱了一下,换上睡衣上了床,抽了一口水烟,便昏昏欲睡了,他起身拉拢窗帘,看了一眼在筐里睡得香甜的小家伙,微微一笑,躺进被窝。应酬了一整夜,现在有了空闲,须得养足精神下午跟英国人谈生意。
石诚坐在汽车里,歪着头靠着车窗,眼神空茫的看着窗外的风景。那次在冷风中跪了大半夜之后,他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水米不进。亏得小媳妇似的董卿衣不解带的在床前尽职尽责的照顾了他半个月,才总算慢慢开始好转,又过了半个月,身体才恢复到了先前的水平。那件案子被他巧妙的春风化雨,不了了之,也因此,这趟南京之行推迟了整整一个月。病是好了,可身体有些虚,坐火车折腾了那么一下子,现在脑袋又开始昏聩了。
元清河坐在他旁边,一脸的淡然。
他现在已经是特务连的连长,此次南京之行,是去给他手下的士兵置办一批先进的武器,其次,用石诚的话说:是带他这个连长出来见见世面。
见世面,元清河不喜欢这个词,他知道这是石诚嫌他孤陋寡闻的意思。虽然他长这么大没有出过元家庄,没有见过大都会,但他自认读过很多书,孤陋寡闻这个词,是绝对不能用在他身上的。
但是第一次坐火车进城,第一次住进了很高楼层的大酒店,第一次见识了电灯电话自来水龙头浴缸等新鲜东西,还是让他大脑有些消化不过来,因此,他不得不摆出一贯的淡然表情再次坐进汽车,虽然汽车颠簸得他胃里很难受。
坐在前排的英国人总是瞪着蓝灰色的眼珠子回过头来找话题跟他们说笑,而且这个英国人有个很奇特的名字——大鸟。元清河心想,大概他的鸟真的很大吧,以他的身材比例来看。
汽车停在山腰处一幢红色砖墙的洋楼前,洋楼大概有些年岁了,外面用白色栅栏围出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