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祖却说:“我给你三支香,你去老乡家里的观音娘娘面前磕头。”
枯云笑出来:“那我情愿拜人。”
光祖揉着膝盖,不看枯云,收起了手里的小刀,一叹气,道:“你来陕北做什么?”
枯云说:“出了苏州城,遇上一对祖孙,给他们帮了把手,送他们回乡。”
“富人家吧?你都顺了些什么?”
枯云嗤他:“师兄啊!你说我说你什么好,狗改不了什么什么的!”
光祖起身,从土炕边上的橱柜里翻出件皮袄,扔给枯云:“穿上吧,外头冷,不像上海,冷得能冻死头熊。”
他还说,他们现在在的这座村子,四面都是核桃林,盛产野核桃,野板栗,村外流过一条清水河,村子也因此得名,叫做清水村。村里统共十来户人,去往最近的县城,做马车也得半天,更别提是大雪封山的情况下了,来去得花上两天的时间。他没再问枯云上海的任何事,把随队的军医给叫了过来,给枯云看诊。说是军医,进屋的其实是个毛丫头,扎了两条大辫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棉服,脱下大衣的时候,露出了半截硬邦邦的白衬衣领子。
“枯大哥,我给你看看!”军医人虽然年轻,却是很热情,大方的,还很健谈,她随身带了个小木盒子,里头是一些简单的测量仪器。据她自己所说,她是金陵女子大学的学生,大学毕业后,父母本打算送她去美国深造。
“我在红十字会给一个老人家看过病,老人家肺炎,费劲半天治好了,可没过几天,我在路上遇到他的儿子,披麻戴孝,和我说老人走了,一个美国水兵喝多了酒,把他打死了。活生生打死了。老人的儿子想告那个美国人,天天跪在政府门前,哭天抢地,没人理,也没人管,他一头撞死在了大立柱上。”军医给枯云的手背抹药膏,他的手由于长时间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冻裂了好几道口子,手指因而有些浮肿。
“要救的不光是那些人,要救的还有这个国家。”
枯云听着,不予置评,军医又撩起他的头发看他前额的伤口。
“这是怎么弄的?”
“晚上摸黑走夜路,撞石头上了。”
军医拍拍他额前的头发,盖住那伤口:“不怕,不碍事,还是个美男子。”
光祖原先是默默坐在一旁剥栗子,听到这句,抬起头道:“小卢啊,革命战士,注意影响。”
军医一吐舌头,洋派地耸肩摊手,还同枯云扮了个鬼脸。枯云一时间不知所措,那军医又从木盒子里拿出了卷纱布,她要给枯云做包扎。光祖在旁发现她又拉起了枯云的手,走过来盯着,也不说话,光盯着。军医不悦地瞅他,他还努努下巴,示意她随意继续。军医一撇嘴,将枯云的两只手都给包了起来,枯云看着自己的两只大白手,为难地说:“这样我可不太方便。”
“不怕啊,我们李队长在呢,也让他除了老乡家里的鸡鸭牛羊,也琢磨点别的事儿!”说完,军医抱起木盒子就跑了出去。光祖冲着她背影瞎比划,探出半个身子就喊:“晚上可别循着鸡汤味找过来!”
外头冷风飕飕,他赶忙缩了回来,勾着脖子坐得离土坑近了些,继续剥栗子。
枯云往窗外看去,那军医跑得欢快,一蹦一跳地进了不远处的农家小院里。院门口有两个乡亲在卸柴火,军医上去给他们帮手,远远地,枯云似乎能听到他们的说笑声。
“你们的革命氛围怪轻松愉悦的,怪不得那么多大学生都想搞革命。”枯云说,眼神收了回来。
光祖皱鼻子,斜着眼看着他:“那都是不想考期末考的,你看每年夏天,冬天,大学生游行闹最凶。”
枯云一愣眼:“你怎么这么埋汰你们的革命主力。”
光祖不响,过了会儿,问枯云:“你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
“妇女活动你都组织过了,让天星给你写封推荐信,他资格老,说话有分量。”光祖说,“电台修好了,我们要去甘肃,修不好也去。”
“伤员怎么办?”
“能走的就走,不能走的留下。”
枯云把手放进了暖烘烘的被窝里,他问光祖:“你们去东北吗?”
“东北?”光祖不懂,寻求解释,眼里也是疑惑的。枯云也是有些许的蒙昧,他道:“不是要救国吗?国家一大块都被割去了,不去东北救吗?”
一桶栗子剥完了,光祖脱下手套,捏着拿在手里,沉思片刻后,说:“我们有一些游击队在东北。”他稍抬起头看枯云,“时机还有待成熟。”
枯云不响,晚上光祖在这屋招待晚饭,村里的乡亲们和先头部队的其他人都来了。三个伤员行动不便,光祖亲自送了饭菜汤过去的。得知枯云是光祖的师弟还有他在上海的一番作为后,大家甚为热情地拉拢他,要他和他们一块儿去甘肃,革命队伍正是需要壮大的时候,他们需要枯云这样的新鲜血液。枯云总是笑,晚饭过后,光祖又来催他拿主意,他们离开清水村就在这几天了。
枯云说:“我是伤员啊。”
光祖道:“现在去东北,你能杀一个日本人,两个日本人,但你能让他们全部撤退了吗?”
枯云思量了会儿,依旧是没能理清头绪,没能作下决定。他道:“你让我再想想。”
他这一想就是三天过去,通讯员没能修好电台,光祖决定,明早就收拾行装,出发去甘肃。那三名伤员都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