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宗赐了座,他便笑着对文宗讲今日在御书房看卷子的故事,文宗饶有兴味的听着,不时问他一两个问题,待到说到那些歌功颂德的卷子时,文宗笑着捻须道:“做臣子的,总喜欢夸大其词,朕在他们心里,若有卷子上的五分朕便知足了。”
承启看出这些马屁话文宗虽然不信但也听得颇为受用,心里忍不住叹气,又将那名贡生的卷子当轶事讲了,文宗此时正在高兴,听到此事也没有丝毫不快,只点头道:“皇儿如此处置,颇为得体。为人君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便是天下万民的福气。”
承启笑道:“儿臣亦是虑及此处。另有一事要求父皇赏孩儿个恩典。近来每常读诗,思慕古人‘曲水流觞’之雅事,只因自小在宫中长大,虽亦有兄弟姐妹,终不能及此。因此儿臣常想仿效古人会友于士林,谈诗作赋。今日看到这词倒勾起这桩心事来,只求父皇待礼部试事了,赏儿臣几日闲暇,了结此桩心愿。”
话未说完文宗已哈哈大笑:“妙!妙!好个承启,朕的乖儿子,代朕做了几天事就想到朝朕要好处来了!”又指着他笑道:“也亏你能想出如此风雅的点子,朕又岂能不允?只是有两节,一则此事终究不宜宣扬,微服出宫不能有太多人跟随;二则曲水流觞的诗句可要记下来,朕也要看看他们的才情。”
承启笑道:“如此儿臣先谢过父皇。”又道:“儿臣也想了,就在大相国寺里借住几日,一来那里清静,二来寄住在那里的文人士子多,正好学习请教。”
文宗听得他不会出京师,更加放心,又想大相国寺在京师也是知名的,不少达官贵人都爱去那里烧香还愿,萧妃也曾在那住过四十九天。就算此事被人知道了也算不上逾矩,反倒是一桩美谈,当下便应了,又忽然想起一事,对承启道:“此次出去,除了诗会外,也要帮朕留心一下京师风物、百姓生活。朕久居宫中,民间诸事难以知悉,皇儿倒可去做朕的眼睛,看看朕的子民过得是否真的是太平生活。”
承启仔细记了,二人又谈了一会琴谱棋艺,承启才辞别文宗,自回庆宁宫去了。
文宗对这个计划的赞同让他感到很高兴,他虽有八成把握可以说服自己的父皇,但却没想到这个结果来的如此简单轻松。
现在他只需要发愁一件事,要跟随他去私访的侍卫,是谁?
承启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王淳,这些天来,无论他表现出的武功、忠实还是少言寡语的个性,都让承启感到满意,在这件事上更是上上之选。只是……承启想到王淳不要赏赐的事情,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这个人,我可以用吗?
正殿里,承启看着眼前口大底深、黑色润泽的兔毫盏,心不在焉的将御赐龙凤团茶碾成细细的粉末,加了一点香料,一同放入盏中。旁边侍立的宫女连忙适时的递过来一个小小的铜壶,承启往兔毫盏内倒入一点沸水,立时便有一阵浓冽的茶香扑鼻而来。
宫女递上茶笼,承启摆了摆手,宫女识趣的退下。殿下又不要分茶了,她的心里有点失望。承启分茶的技艺在宫里是出了名的,简简单单的茶沫和茶汤在他手下硬是能出现各种的颜色和变化,她曾见过承启在宴席上为文宗表演分茶,那汤纹水脉时而如花草,时而如飞禽,时而似走兽,时而类游鱼……变化万千,却又层出不穷。当时满座皆惊,连皇上这分茶的高手也忍不住点头赞好,只是殿下对此事却从不热衷,似现在这种独处的时候,都是简简单单的加上些香料便算了,害的她也无法跟着一饱眼福。
承启望着兔毫盏内泛起的雪白茶沫,分茶形成的美景再如何奇妙,终究是如梦如幻须臾即灭。可笑的是如今朝廷公卿人人以此事为雅,文宗更是热衷,每逢御宴都要命人表演斗茶,那时他便也跟着学了,却始终提不起太多的热情。
这世事,沧海桑田风云变幻,可不正如这茶沫一般缥缈虚幻吗?
承启抿了一口渐温的茶水,沁人心脾的茶香让他头脑清醒了许多。茶水中的泡沫已经渐渐消散,水中映出他明亮的眼睛,承启手指不由一紧。
非汉高不能用韩信,非唐宗不能用魏征……汝窑瓷杯精致的边缘贴近微抿的薄唇,承启一口饮干杯中剩余的茶水,……汉高可以,唐宗可以,我又有什么好惧的?
他心中冷笑,笑自己这些天来畏首畏脚,身子却已经站起来了,宫女见他突然站起,以为他有什么吩咐,连忙迎了过来。
承启摇了摇手示意她退下,脚下没停,径自往正殿外走去。
此时已是十一月深秋,纵使宫人打扫的再如何勤谨,殿外的石阶上还是留下了几片枯黄的树叶。承启沿着青石子路径自前行,有太监连忙凑过来,压低声音笑道:“殿下,这石上有苔藓,仔细路滑。”
苔藓?承启仔细望去,石头缝间果然隐隐约约有几丝绿意。已经是秋天了吗?待到视线落到院中那些已经落了大半树叶的梧桐树上时,承启才恍然惊觉。
他不由抬起头。果然是秋天了,天很高,云很淡。这清透碧蓝的天空似乎可以引着他的目光走到更远的地方。若是人心也能如此一览无余,那该有多好……察觉到这想法太过幼稚承启嘲讽的收回视线,一双眼终于停在了正在一丝不苟执勤的王淳身上。
王淳其实并不是一丝不苟,起码他表面上一丝不苟,心思却早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