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气不过,索性要打要骂都好,只别憋在心里。”潭子实总算说了句有点良心的话。
潭老爷慢慢后退几步,坐在椅子上抚着胸口顺气。
“逆子啊逆子……”
潭子实老老实实跪在他爹脚边,不敢造次。
大门处轰轰隆隆一阵马车声响,一个人影从车辕上跳了下来,踩着雪急急忙忙往厅上来。
潭老爷忙支起身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飞腿子。
风腿子上前搀住潭老爷,也顾不得掸掉身上的雪水,忙道:“老爷,枫家二公子拦在门外,说我们潭家仗势欺人,既然瞧不起他们,就叫我们莫要再去府上来打搅。”
潭老爷咳嗽了两声,忙问道:“那枫家老爷如何说的?”
飞腿子面露难色,道:“枫老爷避而不见,外头全是二公子在管着,看意思应该也不愿见了。”
潭老爷急的在屋里来回走,又问道:“他们这次亏损了多少?”
飞腿子略微思索,低声道:“听门口小厮说,至少二十船茶叶没能出渡口,每船近千两,还有江南那边,听说连带着得罪了好几个东家,催债的人都开始往府里头要账了……”
潭老爷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气急败坏地朝潭子实道:“枫家与我们祖上乃是世交,要论亲疏远近,这枫家比我们更亲着柳家。枫家的大老爷与柳家的大老爷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柳家太老爷过世,枫家才从柳家净身出户。枫老爷白手起家,行事狠辣果断,你当他们是好惹的!”
潭子实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张口结舌道:“我……”
“你倒好,一脚把人家的家底踹散了,这笔账你爹我拿命都还不了了。”
潭子实被唬得一时没话。
潭老爷在堂上来回踱步,急的口干舌燥坐立不安,又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大雪天,抬手唤过秦青道:“温中在哪?去叫他过来!”
秦青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潭子实,忙拔腿跑了出去。
潭老爷又来来回回走了一阵子。
外头大雪已成鹅毛之势,洋洋洒洒铺满整个天际。
半柱香的功夫,温中扭着肥硕硕的腰,从屋檐下拐进了门,垂手立在门口问道:“老爷叫我何事?”
潭老爷道:“府上现有多少银两?”
温中迟疑片刻,才道:“上月大寒,药房才又存了药材,还欠江西与陕西的两位东家现银千两……”
潭老爷愈发着急上火,道:“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就说账房能用的银两还有多少?”
温中见老爷脸色都变了,忙道:“回老爷,全都用来囤冬货了,恐怕抽不出银两来……倒是……倒是还有几千两现银,是预备少爷初九生日的。”
“几千两,唉……”潭老爷道,“几千两顶什么用……”
温中并不知情,但扭头看见跪了一屋子的人,料想事情恐怕不小,一时也大气不敢去出一口。
“你是常去江南走动的,人脉自然是广的,可与一些世家大儒交好,或有熟识的茶商?”
温中手心捏着一把汗,若是他能结交到那些人,又怎么会一辈子老死在这么小小的一个潭府里,当下摇头道:“江南多商多官,即便是些稍有资产的,指不定背后靠山有多大,小的不过一个下人,认识的虽多,但都是泛泛之交,若真要攀用关系,实在是指望不上的。”
潭老爷急的眼冒金星。
温中道:“老爷若是等着用银两,不如去柳家,再怎么说,我们两家是世交,且我们祖上有恩于他们,万没有不借的道理。”
潭老爷摆摆手,叹道:“若去借,柳家必然是肯的,只是却未必肯把银两借给枫家用,即便借了,枫家未必肯用。”
“这……”温中一时犯了难,当下也不敢问什么。
潭老爷手一挥,温中忙退了下去。
潭子实当晚跪到大半夜,虽然没受什么皮肉之苦,却被他爹给关到了书房里,青铜大锁死死扣着,不到成亲之日,再不许他踏出门槛半步。
潭子实躺在榻上苦熬了一日。
到了第二日,便又活蹦乱跳起来,隔着门板使唤小鸽子把门撬开。
小鸽子不敢,潭子实恼的直砸门。
砸了会觉得手疼,便用脚踹门,真就像一头困在铁笼子里的野兽,吓得小鸽子一溜烟儿地跑到大院找老爷。
潭老爷正坐在厅上喝茶,几个穿着厚重锦袍的商贾正出了府门,坐着光鲜的马车轰轰隆隆走远。
潭老爷正端起一盅热茶,凑到嘴边抿着,眼皮也不抬一下,道: “不去看着少爷跑这里来干嘛?”
“老……老爷,少……少爷他发疯了。”小鸽子平日里嘴皮子最是滑溜,可一到潭老爷跟前就跟喝了泔水似的结巴起来。
潭老爷搁下茶盅,冷冷哼了一声,道:“他还有脸了,只管叫他疯去,东西尽着他糟蹋,书也尽着他撕,只要不把他冻死饿死就成,莫要再来烦了。”
“是!老爷。”小鸽子忙贼溜溜的从厅上跑了出来,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舒了口气,小声道:“唉,这都是什么老子儿子,这奴才着实是难当啊。”
潭溪打小就害怕下雪。
凉冰冰的雪花铺的满地都是,简直要冻死个人了。
幼时吃不饱穿不暖,一遇着下雪天,手脚便冻得浮肿溃烂,连脸上也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缩到墙角也不顶用了。
潭溪不知雪高雅,只知道雪能要人命。
白瘆瘆的一场大雪过后,不知道能冻死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