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显得漫长,我体会着无所事事,父亲的形象便趁机钻进我的脑海,无孔不入地折磨我,忽视我。我因为心情偏执而痛苦,记忆甚至刻意抹去了那些他对我好的方面,只留下我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比爱我更爱他自己,钱,女人,过去由女人代表的色相(现在又加入了男人),这些对他来说都很重要。而在这些东西面前,我往往是牺牲品。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痛彻心扉,我恨他的自私,也恨那些纵容他自私的人。在我眼里看来,没有人能对他像我对他这样真诚,其他人都是别有所图的,而我图的是他的关心和爱。好像我满腔都是对他的不满和恨意。正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而不仅仅是一个情人,所以我对他越发严苛,尤其在我一出生就失去母亲的情况下,他对我的疏忽几乎可以说是极端的,还记得小时候,我常拿他和其他人的父亲做对比,可那时我总得出以下结论,即他非常“特别”,很英俊,能干,强大,有性格……
我总是把他和别人交媾的声音和画面放在最后来回忆,那个男孩,我问自己,他能带给顾亦言什么呢?是新鲜感吗?还是他比我更“可爱”?为什么顾亦言会被这些转瞬即逝的东西迷惑?顾亦言真是蠢极了。我被这些问题逼到了夹缝中,因为没有任何人能诉说心声,有时我感到自己就快疯了,但同时我又觉得自己其实是清醒的,清醒地恨他。
幸运的是,我找到了工作。由于缺乏求职的经历,只在大学期间打过短工,因此我把整个找工作的过程设想得很困难,早就做好了“找工作是持久战”的准备,因此,每次面试后回到房间(我已经租好了一套酒店公寓),即使没收到什么应聘成功的信息,我也不觉得多失望。我发现自己真的很难表现出亲切友好,尤其是在对待陌生人时,我很容易对人抱有敌意。举个例子,如果一个女生穿着得过于暴露,我就会尽量坐得离她远一些,我明白穿着暴露不代表什么,但是……可能和其他的求职者比起来,我的一举一动都有点像个假人,在面试了大约三家公司后,我碰到一个同志,他和我竞争同一个职位,我们很快攀谈起来,这时候,我又一点都不冷漠了,我感到自己很有和人说话、聊天的冲动,有非常多的话想说,几乎是克制不住那种交朋友的yù_wàng,好在他并没发现我的“饥渴”,也向我倾诉在异地生活的烦恼,我们在约好面试以后一起吃饭,他是0,吃饭时他男朋友也来了,在我眼中他们过得特别幸福,让人羡慕,当他们问起我以前谈没谈过时,我撒谎说自己毫无经验,并且也不想谈朋友,他们说:你的要求一定很高。我说,我更想找到份不错的工作。吃饭时我因为交到朋友很高兴,所以就提出不如由我来请客吧,他们还多点了好几个菜,一点没和我客气。饭后他们一起送我回家,本来说带我去酒吧玩玩,不过我以明天还要面试为由拒绝了。”
顾斯人关掉电脑,当他意识到顾亦言不会来找他之后他就不再给他发邮件了,他还想把那封寄出去的也删掉(他希望顾亦言没看到,并且害怕被他看到),某个三更半夜他爬起来,只为了尝试去登陆顾亦言的那个私人邮箱,以便删除他自己的邮件,他像个犯人,证据没被销毁他就睡不着觉。他试了五次密码,顾亦言的生日,他的生日,名字缩写加生日,很显然顾亦言不具备如此浪漫的性格,他抓狂也没用,就是登不上那个邮箱,只好祈祷父亲不会发现他一时的冲动和软弱!真丢脸,自己跑出来又巴巴地告诉别人他在哪里……他想顾亦言要是看到的话一定得意极了,可顾亦言有这么幼稚吗?
“顾斯人!下班了,还不走?”
六点钟,交通超负荷地运转,马路上此起彼伏的噪音使落地窗发出微微的震动,秋日的霞光开始变得黯淡,天空失去艳丽的色彩,只有一朵朵云从马路那边飘过来,变幻的影子落在顾斯人的衣服上,轻轻扯着他的白衬衫,留下若干几何图形似的花纹。他的办公桌上有个袖珍的玻璃鱼缸,鱼缸旁边是盆紫罗兰女王(一种多肉植物),一条小金鱼在鱼缸中安静地游着,偶尔不甘寂寞地吐出一两个泡。
公司员工大部分都走光了,这是一家广告公司,听同事们说,只要是广告公司就没有不加班的,这家公司倒是行业里的特例,起码顾斯人来了一个月也没见过有人不准时下班。上班时间倒是很松散,有些前辈甚至敢拖到下午才露面。老板是北方人,以前是画家,性格很潮,和顾亦言不同,他不是那种典型的成功人士,虽然他也很有钱,但生活在顾斯人看来比父亲要自由得多,骑机车上班,头发是自然卷,老婆开化妆品公司(他投资的,盈亏都由他来承担),女儿在国际学校念初中。他成天把老婆和麻将挂在嘴边,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妻奴,女儿上小学就早恋了,夫妇俩见过那男孩。虽然身为老板,却动不动就冲着员工大喊三缺一,尽管如此,公司却是在他个人的名声下维持着运作,他颇有才气,也不乏好人缘,顾斯人初进公司便被他识破是gay,甚至没有一丁点伪装的余地。他有一种看穿人的本事,却能因此更好地关心别人,真诚而不做作。当顾斯人连他那头不羁的长卷毛都越看越顺眼之后,不由把他和顾亦言放在一起对比,显而易见,老板的人格更理想、更健康。
原来理想和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