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货,这不听说黎先生见多识广,拿来请您给过过眼。”
黎漠瞧着他那副熟悉的纨绔样子,堵在嗓子眼的心也跟着放一放:“既然如此,想当点什么物件儿?”
昱昇拉过黎漠的手,将那小玩意儿放在黎漠手心里,神情还算自然,就是拉着人家手的指头有点麻。
扳指儿上还带着昱昇身上的热度,黎漠觉得手心灼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成色——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如今别说看扳指儿,就算看块板砖也瞧不出好坏。
他拿着这跟烙铁似的东西,不自然地走到柜台交给掌柜:“还是您给瞧瞧吧。”
掌柜一时间也摸不准东家这是怎么个意思,他拿着扳指儿翻来覆去的看,越看越啧啧称奇,还真是块难得的好材料。
要说起来东家应该比自己识货,拿在手里就知道价格了,怎么却让他给看呢,掌柜也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儿,只得试探着报了个低价。
黎漠还没说话,昱昇在旁边就笑出声:“都说你们这是个不宰客的地方,我看也就那么回事。”
黎漠抿了抿嘴说:“典当救命钱的,自然不能克扣。”
那意思是昱昇这种闲来无事典当着玩的财主,坑一个是一个。
昱昇又笑了两声,都说生意场是大染缸,几年不见,他那沉稳忠厚的哥哥也巧舌如簧起来。他对着黎漠伸手:“说的有理,还是等我山穷水尽的时候再典吧。”
黎漠拿回玉扳指,放到昱昇手里。
昱昇摩挲了两下,又带回手指上。
掌柜的让这俩人一唱一和弄得觉也醒了,后面的小伙计都起了床,擦桌子的擦桌子,收拾台面的收拾台面,红鼻子老头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门口,冲着外头吆喝一声:“人生有起有落,钱财有赚有赔,今天典当明天赎,留得青山在,就有柴做饭。”
北京的早晨开始了。
四方的早点铺都支起了棚子,包子炒肝、卤煮火烧,豆汁油条,烧饼灌肠豆腐脑儿,早起的妇女们两三个一群挑选着最新鲜的蔬菜,各门买卖都开始吆喝,热闹非凡,昱昇站起身子,深深呼吸了一口老北京的味道,似乎增添了些力量,他回过头对着黎漠轻轻一笑:“你现在住在哪里?”
他想了一夜,既然黎漠不肯说自己近况,他就要亲自去看看,虽然这结果好坏参半,但是总好过这样悬着心吊着命,昱昇说完,不等黎漠说话,又补上一句:“不知道离这里远不远?”
太阳出来了,昱家大少爷整个沐浴在阳光下头,看得人眼睛刺痛,却怎么都移不开,黎漠站起身说:“那就请大少爷移步舍下吧。”
出了门,昱昇伸手叫了一辆黄包车,黎漠的房子离店铺没有几步路程,本用不着坐车,昱昇却做足了派头,他坐好后,车夫问行程。黎漠淡淡的开口:“送到我家去。”
车夫歪歪脑袋:“黎爷逗我呢?这才几步路?拐个弯就到了。”
昱昇懒洋洋的坐在车上,翘着二郎腿道:“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让你送便送去!又不少给你钱。”
那车夫连忙嚷了一句:“好嘞!”然后拱起屁股,一路小跑起来。
黎漠在后面慢条斯理的跟着。
人嘛,总要迎着光,追着太阳走。
车夫一路小跑,黎漠在车后步伐稳健,竟也没有落下太远。果然,没走一会儿,车夫便在一处院子门口住了脚,昱昇瞥了一眼院门,倒是瞧不出有多华丽,如今黎漠做着好几处的买卖,又帮了这个管那个,想必也算是有些个身价的,却不知道盘下个好的宅门高楼,倒住在这么个小院子里面。
王二正在门口扫院子,看见昱昇晃晃悠悠地找上门来,请安也不是驱赶也不是,当下尴尬的想躲到里屋。好在黎漠已经赶上,走到门口对昱昇道:“大少爷请。”
昱昇跟着他走了进去,才知道这院子外面看着寻常,里面倒是还算讲究,院子很大,也不似一般宅门修建的九转十八弯,通通透透一目了然,院子当中没有青花瓷缸,反而直接掘地出一方水池,里面荷花斗艳,锦鲤翻腾,几间屋子也宽敞明亮,只是大约因为家里人少,厢房几间无人居住,全都落了锁。
黎漠一路把昱昇领到门厅里,昱昇却偏偏跟人不一样,他瞧着厢房上了锁,偏偏要凑过去看个究竟。黎漠无奈,给他打开门,他一下子愣住了,原来里面摆放的竟然多是当初昱府的东西,他恍惚看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黎漠看出他的茫然,解释了一句:“这几年,要是典当行收了昱家的东西,我就摆在这里了。”
昱昇没有做声,老老实实地跟着黎漠进了门厅,没一会家里做饭的厨娘,端着两杯茶水走来。见人也不知道有个笑模样,昱昇见惯了八面玲珑的交际花们,猛地瞧见这么个木愣愣的老妈子,一下子从回忆里醒过来,端起茶喝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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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娘下去了,屋里安静的倒是让人不自在。家里这样冷清,想必一定是没有太太的了,这本来是件欢欣鼓舞的好事,但昱昇又想到这些年黎漠一个人苦苦支撑过来,还有心帮助昱家收罗旧物,心里又十分难受。
黎漠瞧着昱昇的侧影,少年时候的竹马情谊最是难能可贵,纵然这一路走的辛苦,却也是最难忘,这些年来再也没有人能像昱昇一般让他挂心,儿时觉得那是俩人相依为命的难得,而立之年才惊觉自己的情爱早就被他占得满满,再也无暇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