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将在法租界的太太们那里过夜后,他欣欣然地放下了电话,坐上了出租汽车,一径把自己送到了礼查饭店。
礼查饭店客房内。
刘保润坐在床头,上半身精赤,下面只穿了一条薄薄的短裤,手里夹着一根烟。他嘴里喷出烟雾,眯着眼睛看着笔直立于床前穿衣服的司文勉,笑道:“又要回去了?”
司文勉扣上纽扣:“嗯。”
“将军今晚不是在法租界吗?等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去。”
“惹他疑心。”
“盯得够紧的啊。”
“没办法。”
刘保润放下烟,走过来把手搭在他的屁股上:“哎,真舍不得你。”
司文勉笑笑,在他脸颊上吻了一口:“哎呦,受不起,记得你说过的话就行了。”
刘保润双手在他那腰臀里一顿揉搓:“你这个精怪,我哪里骗得过你?”
司文勉被他揉搓得烦了,在对方那结实健壮的手臂上一按,翻了个白眼:“行啦,算我一份,我也要入股,而且不许和我玩阴的,知道吗?”
刘保润见他脸上是一种孩子气的怨怒,可笑又可爱,便去拧他的脸:“哟,你这是要把我榨干啊,我们是小本生意,你胃口倒是不小。”
司文勉打开他的手,勃然变色:“哼,怎么,你说话不算话?”
刘保润瞧他脸上阴沉得有些可怖,重新拿起烟,吸了一口后把烟往他那里一指,摸着下巴说:“你啊,就是胃口大,我说话不算话了吗?瞧把你急的,别一脸要杀了我的样子,来,坐这。”
司文勉沉着性子走过去,往他大腿上一歪,刘保润一手搂了他,说:“说说,你这是想着要攒老婆本?”
司文勉低垂了眼帘,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就是贴补贴补家用。”
刘保润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个不停:“哎哟,恕我眼拙,你已经娶上老婆啦?那我和将军还算是你的外室?”说完欣赏自己的幽默,边笑边喷烟。
司文勉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是我兄长一家。”
刘保润凑过去,呼吸着这具年轻的ròu_tǐ的芬芳:“哦,贴补家用……你们家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啊,的确是今非昔比啦。不过凭你在将军那里,什么差使讨不到呢?”
司文勉按下心中的不耐,仍笑微微地盯着他:“那你能给我什么呢?”
刘保润也笑望着他:“你要多少?”
“你能出多少?”
刘保润比了个手势:“算你一份的话,就这个数。”
司文勉心里飞快地一琢磨,伸出双手去拥抱对方的手指,仿佛扑向一堆钞票。他笑出了一排细白的牙齿:“行!”
刘保润动手动脚地吻他的后颈:“哼哼,满意了?你到了床上胃口倒是变小了,弄你两下,就又哭又喘说不要了。你要是再浪些,我更喜欢。”
司文勉垂着眼睛听着,不说话,单是笑,神情是一种悲凉的自弃。
他回到高公馆,正是晚上十一点。客厅里的老旧座钟对他表示欢迎,发条唏哩呼噜转了一会,当当打满了十一下。
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就像这座钟一样垂垂老矣,除了年轻的躯壳,内里都是腐朽破败的,没有了一点生机。
回到房间,他长久地坐在黑暗中,不敢开灯,害怕自己的坏心会无所遁形。仿佛只要不开灯,所有的龌龊都可以安分地蛰伏着,藏起来不为人所知。
世上各种龌龊事情,都是一步一步由人做出来的。
“我将成为其中一员。”他对自己说:“我做这种事,居然还打着大哥的名义,我真是太坏了。我还要给他买房子,我还要养他,我打着他的名义,我其实是为了自己,是我自己吃不了苦,贪图享乐,我真是坏啊。”
他蓦然之间大感愧怍和悲伤,体会到了一种真正的孤独感。从前他的快乐和悲伤都是小快乐,小悲伤,如同过眼烟云,转身就忘了,从不再脑里长久停留。可现在,他需要睡眠,以死一般的睡眠镇压住这悲伤,否则它就会一路咬着自己,而且各路的悲伤会汇集起来,气势汹汹地追着他咬。他不再是顽童,正在蜕变成一个精于世故的成年人,必会经历少年长骨头一样的痛。
从法租界的女人堆回来的第三天,高将军终于修养足了元气,精神振作地出现在了客厅中。他的名气是这样的大,名字具有电磁力,人在上海家中坐,老远地就把全国各地的军官吸来了,前来讨要军衔、子弹和宠信。
这天恰好又有一拨军官前来探望,高将军便在家里开起了几桌麻将,准备玩个通宵。司文勉听说了,就抱怨说:“又要打麻将,一点意思也没有,乌压压的一屋子人臭气熏天,多伤身体啊。”
高维松认为对方言辞中流露出来担心自己身体的意思,便笑模笑样地说:“没关系,伤不了!”
司文勉想谁说你了,我说的伤是我自己!他孩子似的一撇嘴,说:“不行,我不让你去。你叫他们自己玩吧,一群老赌鬼。”他倒没想到,自己的赌鬼资历比他们还要老,臭气熏天的屋子他自己可没有少呆。
高维松因已从妖精洞一役中缓了过来,所以很有些跃跃欲试的春心。此刻他对着司文勉,不由又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情发疯:“那你让我干什么去呢?不打麻将也可以,我可是挺想你的,想死我了。”
司文勉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恰好又有人来催,便改口说:“哼,你还是去吧,省得他们怪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