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瑟收回视线,盯着约书亚毫无血色的脸,不禁庆幸这天气如此糟糕。至少这意味着,短时间内洛伦佐的人无法顺利搜索河流沿岸了。
他当年没能保护维特,但还有机会成为约书亚的骑士,不是吗?
这样想着,他发现男孩的睫毛抖动了几下,似乎有醒过来的征兆。他急忙用毛巾擦了擦他仍然红得不正常的脸,轻唤了他几声。
凉水渗到皮肤上,使约书亚终于苏醒了过来。
阿尔瑟看见他睁开眼睛,眼神晦暗,似乎意识还深陷在混沌里。
他拿过那盏油灯,提到约书亚面前来,那对没有神采的眼眸的瞳孔这才微微收缩了几下,有了一点儿活人的反应。男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好像才察觉到自己并非身处梦魇。他虚弱地抖动着乌紫的嘴唇,手伸出去想抓住什么,像一根细弱的蔓藤。阿尔瑟握住了他的手。
“阿尔瑟……这是哪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救了我?”
“好好休息,别问那么多。来,把这个喝了。”
像以前伺候这个小少爷一样,阿尔瑟把温热的水以及两片阿司匹林递到约书亚唇边,扶着他坐起身子,喂他服下。但男孩太虚弱了,连吞咽也十分困难,才喝了一口水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弓着脊背,一下子牵动了背后的枪伤,使那里覆盖着的纱布上又洇出血来。
背部袭来的剧痛使昨夜的回忆一瞬间涌进约书亚的神经深处。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扶着墙下了床,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阿尔瑟吓了一大跳,急忙将他抱了起来,但约书亚挣扎着将他推开了,从床边的柜子上抢过了那把猎枪,东倒西歪地往门口冲。阿尔瑟一个箭步追上去,从后面将他紧紧挟制住了,大吼了一声:“你要去干什么!”
约书亚浑身无力地陷在他的臂膀中。他红着眼睛,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恍恍惚惚的胡言乱语:“我要回去……我要跟他解释清楚……”
“你疯了吗?”阿尔瑟把他的身体扳过来,牙关咯咯作响,“他想杀了你!他对你开枪了,约书亚!那个魔鬼不会放过欺骗他的人!”
“也许…也许不是他。”约书亚执拗地抗拒着他的力气,扭动手腕。
“我看见了……约书亚,亲眼看见了!那个时候我就在那里!”
阿尔瑟目呲欲裂地盯着他。
刹那间,仿佛浑身的骨头被什么打碎了,一根根抽去,男孩的身体崩塌般地软倒下去,将高大结实的男人几乎扑倒在地。他趔趄着半跪了下来,才稳住了身体,约书亚滑出了他的怀抱,整个人趴到地上。
低头窥见男孩那张极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倔强的表情,男人近乎爆裂的心脏一下子软了。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那是他看那个人对他做过的。约书亚的面具好像就裂开了,一颗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少爷,想哭就痛哭出来吧,在我面前不需要假装。”
约书亚垂下脖子,头抵着地面,像一只企图藏匿自己的鸵鸟那样,无声地张大了嘴。他没有发出一点儿哭声,哪怕一丝哽咽。但泪水前仆后继地从眼眶里挤了出来,汹涌地落到地面,像春季结束后蓄积已久的第一场暴雨。即使在幼时受到虐待时,他也不曾这么哭过。
……
为什么爱上一个人会如此疼痛?
如果早知道爱情是这样的一种凶器,一种毒药,会让人变得软弱,变得千疮百孔,不堪一击,他宁可从来……从来没有懂得过。
……
原来他已经陷得这么深。他这么爱他。
一股热流从鼻腔里冲出来,约书亚看见几滴鲜血淌到面前的地上。
他茫然地盯着那几滴血迹看了几秒,接着更多的流了下来,犹如开闸了的水龙头一般,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流鼻血。他本能地伸手捂住鼻子,血液便沾得满手都是,滚烫的头颅在这时也尖锐的疼痛起来。
“约书亚!”
阿尔瑟大惊失色地将他拖起来,迫使他仰着头,抓过毛巾去堵。
一旁医生也立即过来,两个人合力将他抱到床上。
约书亚蜷缩起来,抱住了头,抽搐般颤抖起来,鲜血沾得满身都是。
“疼…疼……给我止痛药!”
“这是怎么回事?”阿尔瑟心急如焚地揪住了医生的领子。
“有可能是高烧后的并发症,严重的也许是脑膜炎一类的,也有可能是子弹打中了神经影响到脑部,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什么,必须把他赶紧送医院去。”年迈的医生被凶神恶煞的男人吓住了,他哆哆嗦嗦从手提箱子里取出一盒吗啡药片,“我这儿有一点镇痛的……等等!”
约书亚从他手里抓过那瓶药片,倒了几片在手里,一口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