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出一个月这初选已是停当,户部也迅速将花名册递了上去。胤禛很满意名册里的人选,大多是一些没落家族或偏远小吏家的女儿。那些稍有根基的家族大都就着皇帝宽松的恩旨激流勇退了,无论是这些家族疼惜闺女,还是禁不住两次落选的颜面,更或是得了某些妃嫔背后家族的暗示,反正皇帝一律是乐得他们全部撤了。胤禛觉得,这些小门小户但血统不俗的人家最是能养育出温柔隽秀的女儿,毕竟是要依仗着未来夫家再度光耀门楣的。并且这样人家的女儿即便得宠也暂时动摇不了前朝后宫盘根错节的格局,这却让皇帝省了不少心。
因此种种,皇帝早早拟下殿选引阅的日期,意在新年之前完结此事。于是,隆冬时节的京城再度迎来了踏冬而至的八旗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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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城西郊到紫禁外遥遥,入夜时分官道上更是人影寥落,只见一架骡车被五六家从跟着匆匆赶进了城门。车上树着红色双灯,旁有“镶黄旗瓜尔佳氏”的字样标识。骡车入了城后仿佛一刻都不敢耽搁,一路直奔地安门,而这会已有不少车架按照满蒙汉的顺序排车而列,直直排到神武门外等着宫门开启。
要说瓜尔佳氏的位次可不低,他家老爷是清初开国功臣苏完瓜尔佳费英东的第四代孙哈德,康熙五十一年擢升正四品副护军参领,原本前程大好,却在一年后的严冬害了一场急病盛年而逝,只留下夫人与五岁的大格格,虽曾过继一子却也没能立住夭折而去,自此再无其他子嗣可以希冀。
而这位瓜尔佳氏孤女名唤文卿此刻就坐在骡车内,今年刚过及笄。因着家中资产单薄,母女俩早几年就变卖了城中宅邸住到了西郊庄子上,简朴度日。本想着依仗大选搏个好去处,却在今夏瓜尔佳氏大病不起,生生错过了三年一度的大选。说来也算是天可怜见,孤女寡母竟盼来了这加选的喜讯,于是病体将愈的瓜尔佳氏孤注一掷,勤加练习体态礼仪,竟以他家这般无财无势的门第入了殿选名单。
但此刻那些引领太监是一点也没拿眼睛夹这家,这隆冬里的大半夜愣是没给他家安排一个像样的温暖位置,只叫人在车轿里面坐着等便是。
站在车轿侧旁的丫鬟碧云此刻冻得抖如筛糠,只觉得脸都吹麻了。小丫鬟年岁不大,心里只念着轿中大病初愈的格格,每每想要掀帘子探看却都被一旁婆子止住。这刘婆婆是夫人兆佳氏用尽家中银钱请来教导女儿宫廷礼仪的,这一月一直陪在瓜尔佳氏身边,虽然尽职尽责,但却十分的没有什么感情,此刻只顾得不能失了礼数却并不心系格格的身子骨,因此狠狠地拿眼睛挖了一下碧云,示意她不可随意动作。小丫鬟只能委屈又担心的巴巴继续站在那里挨着寒风。
直到过了三更,碧云正在犯迷糊时忽听车内格格一声惊叹,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夜里到也听得真真地。
碧云和刘婆婆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往车里探视,而旁边方才还打着瞌睡的掌事太监已经闻声往这边过来了。
碧云掀开帘子只见瓜尔佳氏一脸青白的颜色,若不是那只此刻正敷在额头上微微颤抖的芊手,她几乎就要扑上去痛哭了,她一瞬间以为他家格格已经在这寒冬之夜香消玉殒了。好在有刘婆婆拽着这个小丫鬟,才未将事态闹大,却听见已经走到跟前的太监掐着嗓子问道,“哎哟,这可是怎么了?”
刘婆婆赶紧俯身赔笑,“可不是这小丫头手脚毛躁,撞了骡车,这骡子一动倒把格格给惊了一下。”
太监赶紧低头往车里查看一眼,自然看得出这家格格怕是冻得不成了,心想着总算是要面圣的人,可不能在这有了闪失,便叫人添几盆火过来。
而车中的瓜尔佳氏,在看见他们三人之后,缓缓地放下手,紧了紧放在腿上的手炉,迁出一抹轻淡笑容缓缓说道,“劳烦公公费心了,我这已无大碍。”
这发到宫门口值夜的太监自然不是什么大角色,见着轿中淑女对自己格外客气,心道这果然是要见皇上的人,即便是这穷酸家里出来的闺女也是贵气的很,便赔笑的退开了去。
而这位正坐在车轿中的女子哪里还是方才的瓜尔佳氏文卿,在一路颠簸赶路和半夜的饥寒交加之后,这位身体孱弱的娇小姐早已不知香魂何处,此刻端坐在此地的人已经彻底的换了芯子,而这内里的魂魄正是圣祖爷的八阿哥、雍正朝的廉亲王爱新觉罗胤禩。
就在方才晕晕沉沉,迷蒙睁眼的一瞬,胤禩有那么短暂的失神,这寒冷狭窄的轿子可不比他所在的宗人府好上多少。他甚至以为这是谁把他偷运了出来,便一时默不作声,努力听着周遭动静。只是当他略一低头看到抱着暖炉的是一双女人纤巧的小手,而自己身上更是一套实打实的长及脚踝的女旗装。这便难以遏抑的惊叹而出,但这声音更是让胤禩呆立当场,他下意识一手按住自己光洁的脖颈,一手颤抖的抚上头痛欲裂的额头,不敢置信刚刚那温软轻细的声音是从自己体内发出来的。
当轿帘掀起,先后映入眼帘的三个人却不断的提醒着胤禩,这里上上下下都不对劲,万万不可露出痕迹。于是胤禩佯装自然的就着掀起的帘子抬眼往外一看,几乎惊出一身冷汗,远远地被火把照的通红的围墙可不就是紫禁城么,而那城门上的三个字正是“神武门”。
这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