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尧的眼眸里寒意森森,似乎是在说,哪怕是她死了,你仍旧带不走她!哪怕是一具尸首,他也绝不肯放弃!在天下人的面前,她是我的妻,不是你的……
韩幸的手握紧了剑柄,他受了太重的伤,知晓无法再自百里尧手中夺走她的尸首。
大雪纷飞而下,天仍旧灰蒙蒙,真像大西北连绵不断的雪天。为何回了江南,仍旧这么冷?
因她的春夏已死,只剩冬日,他不是她的荣,他让她枯萎。
“王爷!”韩城等人再不肯等,几人护着神志不清的韩幸杀出重围。禁卫军与藩军血肉横飞,雪落在每个人的脸上,白色的大地被鲜血浸染,鲜艳的血色与白雪的洁净相映,素净输给了血色。
百里尧亲眼目睹韩幸等人消失在宫门口,他想对怀中的女人说些什么,但他说不出。
他流着泪的眼垂视着她,想了想,又笑了,声音却沙哑:“瞧瞧,他做了二十多年的胆小鬼,如今仍是这样胆小,珊儿,他配不上你……我也……”
他没再往下说。
高贤候在一旁,看着帝后的惨烈结局,与禁卫军统领杨峰对了个眼色,轻轻地叹了口气。
藩王回京述职之时,只可带少数亲卫入城,此番城外有司徒家兵马围守,料他们插翅难飞,因此,禁卫军并不难控制形势。
忽然,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帝王抬起头来,问道:“可曾瞧见晋阳王世子?”
杨峰摇头:“末将未曾瞧见,晋阳王世子未随叛贼入宫。”
如若天空可见太阳,此刻已是黄昏,景元帝在这时候竟单单只问了韩晔的去向,众人着实费解,却无人敢掉以轻心。
“婧公主呢?”
“……婧公主仍在锦华宫。”
“陛下,兵部尚书谢贤叛变,助晋阳王遁逃!”
“杨峰!”
“杨家誓死效忠陛下,即便与谢家结秦晋之好,亦能大义灭亲!”
“启禀陛下,后宫无恙,只是……七殿下……没了。”
第259章
大兴皇宫一片混乱时,驿馆里的西秦使者并没有因此而受到波及,晋阳王的藩军显然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又或者说是无暇顾及。无论如何都是大兴的国事,与西秦无关。
景元帝也不曾修书求援,西秦君主自然不会慌了手脚。
但偏偏,因为某个人的原因,他们还是慌了起来。
“陛下,婧公主出宫了!”
本在悠闲喝茶的男人即刻丢下手中茶盏:“去哪儿了?”
“往城东方向去了!”
君执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探知过大兴的兵力,凭皇宫中的禁卫军足以应付晋阳王的叛乱,若她安分地呆在深宫之中,绝不会有任何危险,他因此才能悠闲饮茶。
可是,为何这种时候她还要往宫外跑?
城东……城东……
她是要去哪?
不能再多想,他猜不出他的妻的脾气,便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命边境兵马严正以待,随时准备南下。”
丢下这句话,人却破门而出,桂九和聂子陵等拦不住,只好命人跟上去。
……
百里婧出宫时赶得巧,不曾遇到晋阳王府的藩军,也并不知晓此刻宫中剧变,她跨马东去,心里满是无望的悲伤,像这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世上最痛苦的便是来自亲人的欺骗,她在骗局揭开的那刻忘了过去所有的好,忘了母后父皇曾经的笑容和宠爱,将所有一切归之于欺骗。
要保护自己了,她想。
有恶徒墨誉所在的深宫,已不是她的家了。
不,本就不是她的家,她只是替墨誉受苦的棋子,幸好她是女子,幸好她不能做皇储,否则,她必得替墨誉受死。
享受骄纵,也承受杀戮和灾祸,这是棋子的意义所在。
不能想,完全不能再去想,她除了逃离,再无他法,墨问的仇……
雪越下越大,前路一片茫茫,百里婧不知不觉竟行到了一处院墙外,稍稍一抬头,便瞧见墙内那株高大的菩提树上挂满了红绸带。
菩提树四季常青,红绸带鲜艳似火,而洁净的雪覆盖在枝头,竟是别样的夺目。
及至站在菩提树下,百里婧的心稍稍平静了些许,她从很小的时候便来这树下许愿,哪怕她身边已物是人非,只有菩提树从未改变。
她想起赫的脸,想起黎戍的大笑,想起木莲的鬼主意,想起韩晔的温柔,想起墨问的沉静,想起母后的怅惘……
她想起许多人,而这些人此刻都不在她的身边。
她恍惚觉得这似乎是一场噩梦,婧小白明明走得很稳,一直没皮没脸,开心时大笑,不开心时让别人笑,怎么忽然便只剩她一人了?
百里婧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雪落了很厚一层,踩着雪的脚步声再轻柔也还是能听出响动,也有可能那人是故意让她听见的。
不等她回头,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随之响起:“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婧儿妹妹。”
若是知晓来此会碰到百里落,百里婧宁愿孤身一人。
百里婧回头看去,才发现百里落并非一人,她的身边站着韩晔。
自从她在围场射了他一箭,到她去晋阳王府探望昏迷不醒的韩晔,再到她失去墨问,已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她有些恍惚韩晔是否还活着,而他是否还记得她这个人……
最落魄的彼时,总能有更窘迫的此刻相映。百里婧没想到这雪天除了她,还有人有这么好的兴致来寺中赏雪,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