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池四四方方,长宽各约五丈,池子三面被假山环绕,独这一面开了口子,池底铺着白玉石砖,置身其中,温润舒适,再被地底下冒出来的温泉水一泡,全身的疲乏皆消。
但,此刻的凤仪池中却洒满了药草,也不知是药草的原因还是因为墨问的毒素,池中水已然成了黑色,墨问上身赤裸地靠在凉凉的池壁上,那些包扎好的箭伤隐隐透出些鲜红色来,也不知他浸泡在水中的伤口有没有裂开,百里婧看不见。
起初很平静,墨问也很安稳,百里婧从袖中拿出师父的信,犹豫着拆开,信上是师父一如既往冷清且严肃的笔迹,师父说,世上活得最自在的是一无所知之人,最难得的是坦荡随性心无城府之人,纵观整个鹿台山,活得最自在最难得的当属二木头与婧小白……既然成亲了便好好过日子,得不到却偏执于此的便可谓之“强求”,凡强求而来的皆难长久,放不下便不放,忘不掉便不忘……
师父的这些话,百里婧看不大懂,但似乎师父已然知晓她嫁的不是韩晔。可是,若师父已然知晓,又怎会如此平静,这些年她每每对师父说,如果她与韩晔成亲,一定要让他当证婚人。
如今,她嫁不了韩晔,师父当不了证婚人,师父为何问也不问?鹿台山上最坦荡最心无城府的人是她与三师兄林岑之,那么,韩晔呢?木莲呢?别的师兄弟呢?
百里婧竟在这水汽缭绕的温泉池畔生出一种可怕的错觉来,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过韩晔的存在?她爱着的恨着的清冷温润的大师兄,到底是她长久以来做的一个梦,还是的的确确存在过的现实?
夏日本来就不适合泡温泉,热气散不掉,烤得人难受,仅仅是坐在池壁上,百里婧已经汗流浃背,薄薄的衣衫湿透了贴在身上,墨问的额头不断地渗出汗珠来,向来苍白的脸色更显病态。
百里婧用帕子替他擦着汗,可不一会儿帕子便被汗水浸湿,墨问的身子一寸一寸地往池中滑着,百里婧一慌,扯住他的胳膊,却疼得墨问一声闷哼,她又忙松了手。这一松手,墨问的双肩便滑入了水下,药草贴在他的脖子上,他是连半点坐稳的力气都无。
再没了别的办法,百里婧来不及多想,跨入池中,将墨问从水底捞了起来,环着他的腰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本是一个人的药浴,这会儿变成了两个人的。
百里婧身子瘦弱,墨问又太高,抱着他保持这样的姿势很是吃力,且池中的药草原本便针对墨问的病症而来,是药三分毒,毒性从墨问体内排出的同时又一点一点地渗入百里婧的体内,她的手臂力气渐渐小了,但仍旧不曾放手,好像他们夫妻之间真的决定了同甘共苦生死不离。
岂料,墨问忽地咳了一声,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唇角源源不断地滑下,百里婧靠得太近,不由地一阵恶心,但她根本来不及干呕,便高声道:“来人!去请孙神医!就说驸马呕血了!”
侍女急匆匆地去,又急匆匆地回,禀报道:“孙神医说了,呕血才属正常,这是药草的功效,让驸马爷继续泡着。”
一个时辰过去,换了药草和干净的泉水,不一会儿,水色又黑了下来,墨问始终靠在百里婧怀中,不曾睁开眼睛。
这时有侍女进来,说黎府的大少爷派人来请婧公主一叙。
百里婧浑身湿透地揽着墨问,视线都已经被蒸腾的水汽模糊,盘起的长发散落,湿漉漉的,此时此刻,她哪里还会有半分聚会叙旧的心思,她满心满眼里只想着如何让墨问好起来。
“告诉黎戍,我没空。”百里婧道。
以百里婧和黎戍多年来的交情,这句话并不算过分,但在小厮转告黎戍时,黎戍却气得将手里的盘子都砸了,骂道:“娘的!没空!她丫的天天没空!天天呆在府里守着那个病秧子!来看个死人也没空!”说着,用脚踢了踢地上躺着的人,“喂,司徒赫,爷警告你,玩够了就给爷爬起来!别像个娘儿们似的寻死觅活!世上何处无芳草,你就非得一朵花上撞死不可么?!”
司徒赫昨晚烂醉如泥,黎戍回来瞧见了也不敢送他回元帅府,只得在酒楼里订了个雅间伺候了他一晚上。黎狸的偶像是婧小白,生辰的时候当然希望得到婧小白的祝福,于是,黎戍便差人去请,一方面自然也是为了司徒赫,哪知道三请四请却还是请不动,由不得他不火。
但出乎意料地,司徒赫却没继续挺尸,而是揉了揉脑袋缓缓坐起了身子,他的大红色外衫还是敞开的,神志却似乎清醒了许多,抬脚将黎戍踹过来的那只脚挡住,力道稍微用大了些,黎戍立刻就重心不稳趴在了地上,正龇牙咧嘴地准备破口大骂,便听到司徒赫清朗的声音:“她不来便算了,夫君大过天,我们这些人哪里比得了?不是要替黎狸庆贺生辰么,怎么还不走?”
第122章
黎戍双手撑地准备爬起来,听到司徒赫这话立刻又栽了下去,差点摔得鼻青脸肿,这没出息的家伙死了一天两夜,一醒来语出惊人,说什么夫君大过天,什么我们这些人怎么比得了……这是他黎戍一贯用的口吻好不好!
待司徒赫梳洗好、穿戴整齐重新站在黎戍面前,红衣黑发,凤目清明,黎戍不由地暗暗吞了吞口水,真想叫小倌坊的那些下流胚子们都来瞧瞧什么叫男人中的极品——与墨问的孱弱、韩晔的冷清都不同,司徒赫的英俊清透,带着浓浓正气,从眉梢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