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英雄所见略同,万岁爷便是这样打算的。”张清皎轻笑道,“只是还得看祖母究竟是如何想的。照我看,六叔既然进京了,祖母轻易是不会放他离开的。”一个与儿子多年不见的母亲会使出甚么招数来----可想而知,应是无所不用其极罢。
众人好不容易才劝得周太皇太后、崇王以及重庆大长公主止住泪,移步进寝宫慢慢叙话。不多时,王太后便很有眼色地领着朱祐樘和张清皎离开了,只留母子三人共叙离别之情,说些自家人的私密话。这一日,崇王足足待到宫门落钥的时候,周太皇太后方恋恋不舍地放了他出去,还千叮万嘱让他明日一早就入宫。
这边厢,周太皇太后与崇王几乎每天都是母子情深;另一厢,诸宗室亦是陆陆续续地来到了京城。无论爵位高低,朱祐槟皆是亲自去迎的,先叙国礼再叙家礼。亲王们见了他,自是意会到了皇帝陛下对他们的重视之意;郡王们见了他,则难免有些惊喜,对他很是尊重;其他宗室则更是喜出望外,对皇帝陛下的优待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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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又一辆马车载着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宗室,徐徐地行在京城内。车内的人们或矜持或优雅地打开窗子一角,望着外头的街市与或悠闲或匆忙的行人。京师的气度恢弘与繁华热闹,自是他们难以想象的。摩肩擦踵、挥汗如雨的景象,琳琅满目的八方风物,在他们生活的那些府城、县城,又如何能感受得如此真切呢?
除了历代皇帝之子外,其余宗室都是在封地上降生,在封地上长大,而且从未出过封城一步。这回他们得以光明正大地离开封地,一路上饱览沿途风光,每人心里都既激动又振奋。更不必说,他们还来到了京城,亲眼得见天子脚下的繁华盛景,愈发感触不已。于他们而言,便是皇帝陛下不给他们甚么旁的赏赐,单是能够来到京城享受御赐之宴,便已经是令人心向往之的奖赏了。
“原来,这便是顺天府。”老成持重者难免轻叹,喜意中多了几分感伤之色。
“果然名不虚传!”年轻些者则不掩好奇之意,一时也顾不上感慨,只想着能多看几眼,或者四处走一走,也不枉费他们来了一趟京城。回家之后若与父母妻儿说道起来,说不得阖家都会觉得新鲜极了。此番来了京城,皇帝陛下应当会准许他们得空的时候游览这座城池罢。
朱祐樘听朱祐槟说这些宗室对京城风物都很好奇,他一人忙不过来,也不可能将他们交给仆从招待,便索性将弟弟们及伴读都放出去待客。
张延龄亦在待客者之列,每日带着两位以“孝悌”出名而受奖励的辅国将军在京城中到处溜达,不久后三人便结成了玩伴。听说他是皇后的幼弟,两位辅国将军对他更是刮目相看,毫不介意与他平辈论交。毕竟,谁不知道皇后如今独宠后宫----毫不夸张地说,所受宠爱之盛连万贵妃或许都得退一射之地。作为皇后的胞弟,张延龄自然值得另眼相待。
自这两位新伙伴处,张延龄也知道了许多封地藩王们的小故事。有些故事充满了乐趣,有些故事却充满了无奈,有些更是细思恐极。张延龄便将那些故事都讲给了朱祐梈听,也有几分警示与调侃之意。
朱祐梈听了,浑然不在意:“你是拿这些事儿吓唬我?哼,那我便更是打定了主意,绝不会去就藩。瞧瞧他们罢,明明都是高祖的子孙,绝大多数却如同井中之蛙,这日子过得还有甚么趣味?”
“困在封地里,远远比不上困在京城里。好歹京城中吃喝玩用的都不缺,咱们也能时常约着跑马射箭解闷儿。”张延龄叹道,充满了惆怅,“唉,我也不希望殿下去就藩。若是殿下你走了,我还能上哪儿去找如此意气相投的至交好友?”
朱祐梈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动,往他胸膛上捶了一拳:“你安心就是,除了自个儿想走的之外,谁不想走都能留下。何止你舍不得我?皇兄皇嫂也舍不得我,大侄儿也舍不得我。看谁能把我给逼走!”
“……”张延龄挑起眉,“你说,姐夫姐姐舍不得你,确实应该是实话。不过,说太子外甥舍不得你,我觉得……需要打个折扣再听。”
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朱祐梈禁不住清咳两声:“那是他年纪还小,不懂得谁是真心实意为他好。等他长大了,所有人都逼着他上进读书,见了他就问他课业如何、书背了多少,唯有我愿意陪他松散松散。到时候你再看看,他会亲近谁。”
张延龄眉尾一跳:“你当真是如此想的?那我觉得,不少人都会希望你赶紧就藩。”不然,若是放任他“教坏”了太子外甥,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朱祐梈的双肩不由得垮了下来,叹气道:“说笑罢了,我知道轻重。若是以后皇兄皇嫂又有了小侄儿,我再陪着小侄儿顽耍罢。至于大侄儿,我可是不敢沾手了。”他的性子闹腾归闹腾,但是非黑白与轻重缓急却分得极为清楚。甚么是自己该做的,甚么是自己不该做的,其实无需别人提醒,他心里都界限分明。
同一时刻,朱厚照打了个大喷嚏,肥爪子一抖,握住的毛笔便戳在了宣纸上,留下一块巨大的墨迹。他呆了呆,撅起嘴道:“这回不算,我再重新画。娘再给我描一张舆图,我保证这次会好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