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游长公主婚事已定,第二日朱祐樘便亲自拟定了圣旨昭告天下。这道圣旨赐给寿宁侯府的时候,接圣旨的张峦有些懵,消息灵通的朝中众臣则顿时哗然。不少言官立刻卯足了劲儿写折子弹劾,所说的无非是张延龄是外戚且是勋贵子弟,不适合尚公主。
朱祐樘懒怠理会他们,只是在次日早朝的时候淡淡地提了起来:“朕替妹妹相看驸马,从来都只看人品秉性如何,并不限制驸马的出身。有知根知底的好孩子,朕怎么就不能让妹妹下降?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妹妹下降给不知底细、不知人品的寒门子弟才好么?”
“诸位爱卿扪心自问,你们是怎么替家中女儿挑女婿的?连你们都懂得挑门第合适的俊秀之才,挑知根知底的好人家----朕怎么可能错过妹妹的好姻缘?怎么可能无视眼前的好孩子,反倒还折腾一番给妹妹选驸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望诸卿与朕共勉。”
本朝对尚公主的人选原便没有甚么限制,不过是因着前两代公主所尚的多半是小官与寒门优秀子弟,所以才不知不觉有了“定例”罢了。可是谁规定公主就得选寒门子弟?若要避免外戚弄权,挑没有实权的勋贵子弟不也很正常?之所以从前不那么挑,只是勋贵子弟多为纨绔子弟,怎么都让人瞧不上眼而已。
言官们还待再劝,却寻不着合适的理由。再仔细想想,驸马都尉不过是说起来好听罢了,在朝中顶多任个虚职。身为双重外戚,张延龄便绝无可能染指实职。如此说来,他的仕途倒是比他的兄长张鹤龄还更艰难些。寿宁侯府既然不可能依靠尚公主而权势膨胀,他们又何必拦着这门婚事?
众人想通之后,愈发觉得这桩婚事确实很妙,于是便真情实意地齐齐祝贺张峦。张峦捋着长须呵呵笑着与他们寒暄,回了寿宁侯府越想越是高兴。他倒不是因着儿子尚主而高兴,只是觉得解决了一桩心事,他已经尽到了为人父母的责任。
张鹤龄也很愉快,终于将糟心的弟弟成功地“嫁”了出去,以后他便有仙游长公主约束,他作为兄长大约不必替他收拾甚么残局了。王筠当然更是惬意,未来的妯娌是自己的表妹,而且分府而居。原本便感情亲近,彼此之间又留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交往起来定然越发舒心。
时至九月,朱秀荣、朱厚炜以及朱厚熙先后迁宫。他们本以为迁完宫之后,就能够自由自在地过日子,但事实上要打理清楚自己的宫殿并不容易。
朱秀荣倒还好,她已经能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可照料两位小堂妹便不容易了。即使小堂妹身边都有好些伺候的人,她也依旧有些手忙脚乱,觉得人多反倒是不好安置。朱厚炜则完全是甩手掌柜,每天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宫殿里的安排不闻不问。朱厚熙倒是有心想向朱厚照学习,可他到底年幼,又不曾接触过多少庶务,只觉得这些事琐碎极了,根本没有耐性管理。
张清皎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够管理好自己的生活,由此亦可从细微处锻炼他们的能力,如知人善用、时间与空间的安排和管理等等。眼下朱厚照已经牢牢地掌控着他的清宁宫,学会将身边每一个人都放在最合适他们的位置上。朱秀荣、朱厚炜与朱厚熙年纪尚小,自然不可能对他们要求太高,她便派了自己身边得力的大宫女前去襄助。
没两日,朱祐梈成婚的正日子便到了。皇室一众人等热闹了一番,终于彻底驱散了笼罩在他们心底的阴云。这时候,张清皎接到一封来自广州府的信件,匆匆浏览过后,脸上不由得流露出惊喜之色:“李广回来了。”
“他可算是回来了。”肖尚宫合掌唱了声佛号,“菩萨保佑,他这都出去整整八年了。”虽然李广跟在娘娘身边的时候,她对他没有甚么好印象。可这么些年过去,他给娘娘做了不少事,她便渐渐转变了想法。
“是啊,这都八年了,真不知道他已经去过了哪些地方,经历过多少惊险有趣的事。”张清皎勾起唇角。因着路途遥远,传送信件容易出纰漏,李广其实并没有寄回多少信件。上一次通信尚是一年前,里头写的却是两年前经历的旧事。如今他回来了,许多事自然能听他亲自讲。她最想知道的便是,他最远是否踏足了欧洲、非洲甚至是美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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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广回到京城的时候,已是大雪漫天飞舞的隆冬时节。他勒住马,有些怔怔地望向不远处巍峨的城门与绵延的雄伟城墙,心底油然生出几分近乡情怯之感。跟在他后头的一行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压低声音说话的腔调都有些奇怪。若有人仔细看,便可发现这些人竟然生着不同颜色的眼珠子与头发,甚至还有传说中黑黝黝的昆仑奴。
李广自然知道,这群人正在用他们所知道的最优美的词汇赞叹这座城池。他们就是一群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夷人,满以为自家的国都便已经是世上最繁华之地了,哪里知道仅仅只是一座广州府便足以让他们眼花缭乱呢?不仅是广州府,北上沿途所见的任何一座县城,所遇见的绝大部分平民百姓,都能教他们自惭形秽。
“先生,我们甚么时候能见到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一位年轻的红发白人眼中燃起了热情的光芒,“您不是说,娘娘最喜欢听海上旅行和陆地旅行的故事?您觉得娘娘对我的梦想会怎么看?她会支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