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贵妃瞥了他一眼,沉吟片刻:“也好,有李仙师坐镇, 怎么也比不知从何处请来的道士强些。和尚也少不了,便将继晓大师也请来罢。”至于京城那些著名道观里的道长以及寺庙主持方丈什么的,四月左右就跟着朱见深特遣的祭天使奔去祭祀泰山了,至今尚未归来。万家便是再受宠爱,也不可能比得过朱氏江山的分量,皇帝陛下怎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将他们召回来。
“给二弟做完法事,贵妃娘娘也可安心些了。”万喜又道,“二弟既然已经去了,必定也希望咱们一家都能安安生生地继续过日子。若是贵妃娘娘反而因过于伤怀而得病,恐怕他在地下也不会安心的。”
旁边的万达赶紧接道:“是啊,贵妃娘娘可是咱们一家子的主心骨,可万万不能出甚么差池。其余诸事,娘娘也大可不必担心。二哥去了,还有我们呢。如今咱们家里出了两个正二品,连侄儿都是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啊!”
万贵妃闻言,非但没有觉得受到了安慰,反而大怒:“两个没用的东西!你们以为升官就是件好事?!先前你们好歹还能调动部分锦衣卫,如今你们倒是说说,你们能做甚么?!一个都指挥使,一个后府带俸都督佥事,没有虎符能调动兵马么?!以后就连些许小事都不能帮我打听!还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锦衣卫里只剩下两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权力都被掌锦衣卫事的都指挥同知朱骥收了回去!便是你们回头去找以前的下属,他们可还会听你们的话?再想往锦衣卫里放人,还能/插/得/进一根手指头么?!等到孩子长大了,真正能当差了,锦衣卫早就被朱骥经营得和铁桶一般!真是鼠目寸光!!两块朽木!!”
万喜和万达最近正因升官暗暗满心欢喜呢,哪里能想到那么多?万贵妃兜头泼来的这桶冰水,让两人都不由得听懵了。万贵妃见他们一脸呆怔,迟迟未能反应过来,想起素来机灵的二弟万通,不由得头部隐隐闷痛,一时间竟又一次厥了过去。
“贵妃娘娘!太医!太医在何处?!”
“快传太医!快!”
安喜宫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万喜与万达又惊又惧,忙给匆匆闻讯赶来的朱见深请罪。朱见深哪有余裕理会这两个小舅子,挥挥手让他们走后,便向太医问起了万贵妃的病情,听得眉头紧皱。
尽管皇帝陛下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比他年长十余岁的万贵妃确实是老了,变得体弱多病了。就连他都已经将近四十不惑的年纪,更不必提万贵妃了。他再如何崇佛敬道,再如何服食仙丹仙药,终是挡不住时光,终是阻止不了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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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清宁宫时,朱见深正招上次那位年轻的锦衣卫前来问话。
“贵妃之父也是时常厥过去?万喜与万达亦偶有此症?万家都有这样的症候,可有甚么说法?”朱祐樘挑起眉,“贵妃之父,也是如万通一般暴病而亡么?”
“回禀千岁,万家这样的症候,应该是按血脉一代又一代传承的。”锦衣卫答道,“微臣询问了太医,这些症候有轻有重,在年纪渐长的时候才会出现,应该都有些脑卒中之相。轻者如贵妃之父,初次脑卒中发作后忽然昏厥,身体微见麻痹;后来又发作了一次,便肢体麻木不良于行了;最后说是缠绵病榻而亡,或许也是又一次脑卒中发作。”
“重者如万通,急怒攻心之后也难免脑卒中,许是症候太急,所以才暴病而亡。医书中有言,情志过极,心火暴甚,气火虚浮上冲,便会引发内风。”
朱祐樘垂眸静思片刻,忽然问:“你叫甚么名字?在锦衣卫担任何职?”不是任何人都能想到先去问一问太医,将万家的症候都问清楚,再仔细看看医书一一对应理解透了,才来回话。先前此人之所以失于轻浮,许是因锦衣卫之前被万家人搅得人心浮动所致。如今的细腻沉稳,反倒更像是他真正的性情。
年轻的锦衣卫垂首答道:“微臣牟斌,如今是锦衣卫小旗。”
“仅仅只是小旗?那倒是埋没你了。今次的事既然查清楚了,怎么也该给你升成总旗或者试百户。”朱祐樘笑道,“下回你若再办成了事,孤会托老伴在陈准面前举荐你,必不会埋没了你的才能,只管安心去办差罢。”
牟斌双目微微一亮:“谢太子殿下赏识!微臣必会尽心竭力!!”
“替孤再去查查李仙师与继晓大师的动静,最近他们似乎有些坐不住了。若有发现,只管禀告陈准,去罢。”其实,最近蠢蠢欲动的并不仅仅是李孜省等人,还有内阁那三位阁老。朱祐樘从文华殿老师们的只言片语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信息----纸糊三阁老并不似风传的那般和睦,万安与刘吉许是要对付刘珝了。只是,这样机密的消息并不是区区一位锦衣卫小旗能打听到的,他也只能等着覃吉、萧敬或者陈准适时告知他一些片段了。
牟斌退下后,万贵妃昏倒的消息随即传来。服侍朱祐樘的李广与何鼎眼底都带着淡淡的笑意,怎么也抑制不住。朱祐樘让他们俩去角落好好反省,学会控制住表情再出来说话,两人便忙不迭地去面壁思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