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鸥不言,陆修远便也没有主动开腔的爱好,用小勺舀了一勺清粥送到易白嘴边,他慢慢张开嘴巴就着他的手喝下,陆修远又继续喂,喂两勺粥,再给喂些小菜,易白吃得很好看,想来是肚子真饿了,陆修远这么瞧着,竟不知不觉低低笑出了声,好在易白听不到,否则一准恼他。
大抵是到了后期的缘故,易白很难吃得下多少东西,一碗粥他只能喝下三四口,而那些小菜,随便吃一两口他就甩脑袋了。
起初陆修远以为是吃食做得不合他胃口,再三问了之后才知道,不是吃食不合胃口,而是多吃几口就会胸闷气短,他整个人都很难呼吸。
陆修仔细看了易白一眼,比一个月前自己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更瘦了,说是不成人形也不为过,那时候虽然时不时地就口鼻来血或者昏倒,他总是能吃下小半碗饭,能很好的睡眠,能听到自己说话,甚至能固执地告诉自己他一定要留下来。
可是现在,他已经忘了一个月前的易白,也忘了一个月前的陆修远,他甚至连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分不清楚,哪怕自己再像一个月前那样生气,放狠话说再也不管他,他也什么都听不到了,或许就算他能听到一点点,说不准明天早上一睁眼就全给忘了。
如果是一个月前,陆修远兴许还能对他说,“我一定会动用人脉找到能让你恢复的人和法子。”
可是现在,金鸥和陆修远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了,没有人救得了易白,今后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照顾他,直到他某天他耗光了所有精力再也起不来,那么,他就把他送回鹿鸣山,埋在那个让阿白向往已久的地方。
说起鹿鸣山,陆修远又是一阵痛心疾首。
那个时候不明真相,以为易白真的只是因为以前清心寡欲惯了所以死后想去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如今看来,他哪里是奔着清静而去,这世间清静的地方多了去了,他没必要就抓着鹿鸣山不放,只不过是因为,小时候的陆修远和母亲陆清绾在鹿鸣山待过罢了。
易白想去的,是一个有母亲气息的地方。
一想到在此之前,易白一个人承受着那样难堪的身世痛苦,以及不能与兄长相认的无奈,陆修远就恨不能把他身上所有的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哪怕是能让他听见也好啊,自己就能告诉他,从今往后,自己会成为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兄长,会一直亲力亲为地照顾弟弟,而他再也不会是没人要的孩子了。
易白说话连他自己都听不到,所以只是开初陆修远来的时候会讲几句,但与寻常人的音调都是不同的,慢慢地,他不爱说话了,整个人都很沉默,陆修远没办法与他沟通,便只能根据天色和询问金鸥关于易白的日常来揣测他在某个时段会想做什么。
午饭的时候,易白同样吃得极少。
陆修远亲自搀扶着他去园子里晒太阳,似乎是感觉到外面有风,易白伸出手去触摸,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看到他笑,陆修远也跟着笑,只是那笑容里透着太多的心疼和无奈。
阿白呕心沥血帮他医治好了双腿,可陆修远自己却没办法帮他做点什么,这一刻,陆修远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晌午的时候,太阳很辣,连陆修远都得吃些冰镇过的水果来解渴,但易白吃不了,厨房煮了绿豆汤,陆修远先给易白喂,等他吃到摇头才开始吃自己的冰镇水果。
易白有些坐不住,昏昏欲睡了,陆修远便马上起身扶着他走,看到他躺下去的那一刻,眼窝忍不住又热了起来,“阿白,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哪怕醒过来再记不得我,我都可以写在你的手掌心里,可是,你不能就此睡过去,知道吗?”
榻上的人安安静静的,就连呼吸都得很仔细地听才能听到,因为太微弱了。
陆修远一直看着他睡,确定了他一直有呼吸,这才稍稍放了心,起身走出门外。
金鸥一直在外头候着,见到陆修远,忙问:“主子他没事吧?”
“刚睡着。”陆修远道:“你就别进去扰到他了罢。”
金鸥点点头,“我不进去,就是问问。”
陆修远直叹气,“我还想着把他带回去呢,如今看这状态,莫说长途跋涉,怕是多出去吹吹风都能吹出个好歹来。”
“陆少爷可千万别动这念头。”金鸥满脸急色,“主子他真的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哪怕哪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人世,我这个做属下的也希望他是呼吸完最后一口气走的,而不是因为受不住远途的颠簸或者其他的东西突然暴毙。”
“我也是这么想的。”陆修远很中意易白这个忠心耿耿的隐卫,“所以我暂时不走,也不带他走,等他安静没了的时候,我再送他去想去的鹿鸣山。”
金鸥喉头一哽,抱拳,“陆少爷,拜托你了。”
陆修远看他一眼,淡淡道:“应当的。”
在外面站了没多会儿,陆修远就回了房,他几乎是彻夜不眠地守在易白榻前,然后他就发现易白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可就是安稳得有些过头了。
伸出手去探了探,鼻息是还有的,就是人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陆修远慌了,出于本能反应,开口就喊他,“阿白,阿白你快醒醒。”
然后才反应过来易白听不到,这次不喊了,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