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苗氏笑容很快淡了淡。“松哥儿自打中了秀才,心气儿就高了些,寻常姑娘压根瞧不上,我们小家小户的哪里认得个四角俱全知书识礼给他做亲呢。他这亲事啊,我看着,难。”
柳氏一回娘家,就好像把察言观色那根天线给关了,没听到母亲的暗示,只管合掌笑。
“要说知书识礼的姑娘,远的不说,眼前就有一个。”
孙巧巧看着外婆和大舅妈的神色,忍不住扯了扯柳氏的衣角。
柳氏却不曾察觉,还是笑,“娘,下晌得空,喊七叔七婶和松哥儿来家里坐坐吧。”
苗氏眉眼儿朝孙巧巧转了一圈,然后就笑,“也使得。这姻缘啊最是说不清,指不定就看对了眼呢。”
柳氏笑,“正是这个理。”
孙巧巧抽抽嘴角,只管看着窗花笑。
吃过午饭,大舅妈提着个鞋底子慢吞吞去了河对面。
柳氏一直在门口张望,颇有些心焦。看样子她实在是看重这门亲啊。
孙巧巧叹气,在院子中间的松树下,把琴摆好,仔细调了弦。万事俱备,只等母上吩咐。
“哎呀,七叔来了,松哥儿也在,咦?还有个书生穿得好生体面,竟不知是谁?”
这会儿也不是猜测的时候,柳氏赶紧回头朝孙巧巧挥手,快些弹琴,捡些欢快的曲子。
倒是外祖母苗氏笑着道,“多大岁数了,瞧你这急脚鸡似的,巧姐儿别管你娘,你啊,只管捡自己喜欢的曲子弹。”
外祖他们听到要弹琴,倒是停了打铁,从屋子走出来。
孙巧巧当然还是遵母命,来了一首欢快的曲子《春水流》。
流行歌曲改变的筝曲,曲调朗朗上口,比较适合普罗大众。
果然苗氏笑了,“这个好听。”
外祖柳大沅搬了一条凳子坐下来,手里一壶浓茶,神情甚是悠闲。尽管是六十多岁的人,但柳大沅却仍旧有一身好筋骨,一看就是常年保持锻炼造就的肌肉线条,加上本来身材就高大,肃然朝那一坐,竟颇几分大侠风范。
一曲终了。
已经能听到坡下传来男人们的说话声,竟是在唱和诗篇呢。
老实说,孙巧巧觉得他们有些装相。唐芳年可从不在乡亲们面前摆谱,一贯地挺和气的,说的话也都是人能听得懂的话。
听个音,孙巧巧只觉这柳秀才怕是个附庸风雅的大俗人,故此不弄些高雅调调了。
想到外祖一身侠骨,曲调一转,落下一串音。
这落寞的,空寂的,惆怅的音调,颇有些高手寂寞苍凉之感。
果然外祖放下茶盏,靠着松树远望山峦,神情中竟有着说不出的英雄迟暮之感。
任贤齐的这首《花太香》本来就是《新楚留香》的主题曲,这曲子古意盎然,用筝声来奏,意境格外的空远辽阔,十分动听。
孙巧巧很爱这曲子。
外祖估计也爱的紧,听着听着竟虎目含泪,神情凄怆。
一院子的人顿时都不敢吱声儿,即使柳秀才他们一行进院子,也都静静立在门口。
偏这会子忽然一窜女孩子的玲珑笑声。
“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
接着一个红衣女子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见到满院子这个动静,竟毫无所觉,冲着苗氏就喊,“奶奶,快瞧我这一身衣裳,可好看。是七巧阁新制的新衣哦,值二两银子呐。”这就是二舅妈的女儿柳翩翩了。
一时二舅和二舅妈跟二表哥柳鸣浩很快也进院子了。
这一家子好像都听不见琴音,一到院子就各种打招呼,那柳鸣浩直接就嚷嚷喊饿,神态之中颇有些痞子的流气。
苗氏有些尴尬地瞪了二儿子一眼,只可惜她自来就是个软性子,儿子压根不怕她,竟不曾察觉。
孙巧巧见外祖手上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就赶紧停了琴,笑着以眼神安抚这老头子。
也不知是她这安慰起了作用,还是大过节的不想闹得太难看,柳大沅到底还是忍住了。一把年纪的,被儿孙气成这个样子还得忍着,真不容易。
“呀?这是七弦琴么。”柳翩翩跑了过来。
她那一张脸倒是还挺漂亮的,柳家这容貌基本都不差,只有二舅妈看着样子丑些,但柳翩翩的样貌随了爹,故此算得上玲珑可爱。
“晓云姐姐也有这样一张琴呢,总见她练习。哎呀,晓云姐姐你知道是谁嘛?那可是王员外的孙女儿,王员外曾经当过县令呢,辞官回了老家,刚巧就在我们家隔壁买了园子,我跟晓云姐姐同年,这一来二去,竟成了无话不谈的手帕交。手帕交你懂的吧?”
柳翩翩叽叽喳喳的,根本停不下来。
从进门到现在,从她口中的话里,不是衣裳漂亮值钱,就是有过一个很上的台面的朋友。
这种人后世朋友圈里也多得很,张嘴就是我有个朋友几千万跟玩似的……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心态,难道认识这么个人自己也有面子起来了?是同类了?
让孙巧巧更无语的是,古筝明明二十一根弦,她怎么就能睁着眼睛说这是七弦琴?!
“咦?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柳翩翩总算后知后觉起来。
孙冉冉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撇嘴道,“小表姐,这是我姐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