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得跟父亲说点儿什么,没想到今天当着索锁,他不得不更多地接受父亲的询问。很奇怪,他并没有感到不耐烦。相反,他预备着回答父亲接下来的任何问题。
但事实并不如彭因坦所愿,彭近知接下来却并没有再问什么。不过五六分钟而已,他们就闲聊了一会儿,像是这里的空气质量、为什么要坐高铁返回……彭近知最后还关心地问起两人是不是适应这里的饮食,尤其问了因坦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爸爸。她每天看着我吃药,比我自己记的都清楚。吃东西也是她管着,来这儿,我都没捞着吃点儿酸的辣的,咖啡喝茶都没有碰着……您瞧,水杯里的水,都得是白开水。”彭因坦微笑着,手碰了碰放到面前桌上的这对杯子。
彭近知面色稍霁,看了索锁,说:“谢谢你照顾坦坦,小索。”
“您太客气了。我没做什么的。”索锁轻声说。
彭近知微笑。
梅轩宇过来提醒他得上车了,他才说:“那我们先走。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索锁和彭因坦跟着站起来。
彭近知拿起自己的包和水杯,走之前,又对他们俩说:“你们还得转车,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爸。再见。”彭因坦答应。
彭近知点点头,和悦地对索锁说:“再见。”
他将水杯交到另一只手上,右手伸过来。
正文 第十八章 旋转的木马 (九)
索锁双手握住了这只宽厚有力的大手。
她的手冰凉,这样握手实在是很失礼。但彭近知丝毫没有不悦的表现,也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只是看了她一两秒,又看了看儿子一眼,这一回是真的匆匆忙忙离开了。
彭因坦拉着索锁的手跟着一行人出了候车厅,看着他们往车厢赶去。距离开车不过两三分钟,他们行色匆匆的。他看的久了,觉得走在其中的父亲的身影矫健而又机敏,并不输给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比他年轻几十岁的。一行人都给他带的行动如风,看着非常有气势……
梅轩宇跟着彭近知的脚步走的也非常快,不过还顾得回头看一眼,转回头来就说:“坦坦他们还没进去呢。”
彭近知“嗯”了一声,但没回头。
梅轩宇也就不敢再多话了。
等他们走到车厢门口,距离火车开动已经仅有两分钟。站台上除了他们,就只有零星几个急速奔跑的快要迟到的乘客。
彭近知走进车厢之前,虽然没有站下,还是转过脸去看了看因坦所在的位置——他们果然还没有走。距离这么远,因坦的身形看上去还是那么挺拔,真是出众……他身边的那个娇小的女子,静静而立。
彭近知的目光在她身上略做停留,走进了车厢。
他们的座位在车厢的前半部。彭近知走过去,坐到靠窗的座位上。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彭因坦和索锁,他默默点了点头,转脸跟梅轩宇说:“准备下,我们开个会。”
他把座位上的小隔板放下,公事包就搁在上面。梅轩宇悄悄把卫士从后面递过来的纸袋放到他手边。他扫一眼,知道这是刚刚在车站小店里买的那两套明信片。
这是很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没想到因此有段意外的相遇。
他眉头皱了皱。
梅轩宇看看他神色,坐下来,试探着说:“因坦和女朋友的感情看起来很不错。”
火车开动了,车站迅速向后退去。
彭近知将明信片放到公事包下,抽出笔记本来,边拧着钢笔帽,边说:“看着长大了,还是孩子气的很。”
梅轩宇知道他指的是因坦,就说:“您的要求太严格了些。因坦工作也是独当一面的。不说谁会知道,跑到这么偏的地方来工作,瞧那风尘仆仆的样子,我看着都怪心疼的……看成天多少人在您面前夸他有出息啊。”
“当着我的面,能说他的不好么?”彭近知看看自己这位幕僚长,不以为然地道。对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他倒是没什么可客气的。“他这事先一放,我找时间跟他好好谈谈。先办正事。”
梅轩宇一点头,去通知其他几位同事过来。
彭近知取出眼镜来戴上,准备开始工作了……
看着火车疾驰远去,彭因坦缓缓出了口气,这才看看索锁——她仍然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方向。
“走吧,咱们进去。外面真冷。”彭因坦说。
索锁身子有点儿僵硬。她抬手拉住彭因坦的手。
彭因坦被她的手冰到,看了她,说:“手这么凉。”
她心情的激动和不安,或许还有隐藏的愤怒、不甘和恐惧,在刚刚都强行压制了下来。在这之前她说怕自己情绪会失控,但她并没有。这份自制真让他佩服,也莫名有些难受。
“回去暖和一会儿,咱们也该检票上车了。”彭因坦说。
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事微不足道,完全可以转瞬即忘。
索锁却看看他,好久不吭声。
她回到候车室照旧坐在彭因坦身边。彭因坦把她的包、他的包、行李箱全都堆到她那里,她都机械地接手。她的小身子都要被这些东西埋住了,还浑然不觉。
“索锁。”彭因坦终于忍无可忍,把背包取过来放下,双手夹住她面颊,让她看着自己,“回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