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七七连忙摆手,眼帘微微低下,十分过意不去:“您千万被这样说,我是刚刚跟耿易走太累了,不怪你们。”要怪只能怪耿易!
老伯听到苏七七直呼耿易的大名,微怔几秒,看了一眼耿易,见耿易还眼角带笑,随即心领神会哈哈大笑起来。
后面来一个妇人,两鬓斑白,身材佝偻着,上来就敲了一下老伯的后脑勺,斥责道:“这人小两口甜甜蜜蜜着你来这凑什么热闹。”
苏七七一脸疑惑地看向耿易,这怎么回事?
耿易笑而不语,双手环抱看戏。
老伯被这样对待也不恼,反而还一脸深情地看着那妇人,看到这苏七七了然,这也是老夫妻啊,咦?我为什么要加也?
两人朝着他们微微欠身告退就继续去收拾布置场地。
他们都兴致勃勃地装扮大厅,就好像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布置一般,好像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大厅。
苏七七看得出来脸上的幸福不是装出来,那是一种从心散发出来的喜悦。
“你们是怎么遇见的?”苏七七问。
耿易面色微滞,而后正色道:“因为想要活着。”
苏七七抬眸看向他。
耿易继续道:“十年前发生了一场特别严重的旱灾,庄稼颗粒无收,米铺被官府买断,野菜树皮你觉得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吃光,树皮吃光了吃老鼠吃蟑螂,这些吃完了就开始吃人,没办法,就带着他们上山了,抢官家劫土豪,这样横冲直撞才有了活路。”
苏七七对十年前的那场旱灾并不陌生,准确来说是对一个人不陌生,当时中原西北部大部分地方都发生了很严重的旱灾,她也险些葬身在那场荒灾中,所有人等级都在往下降一级,一时间就有更多人即使是有钱都无法吃饱肚子,更多的人是向她一样什么都吃什么都在抢着吃。
苏七七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瞳孔一瞬间放大,直愣愣地看着耿易,有些着急甚至连话都说不稳,手胡乱地四处挥动,半天才说出一句:“你当时可在上阳?”苏七七盯着耿易的嘴唇,迫切地想要从耿易嘴里听到答案。
耿易闻言一滞,随即笑着胡乱揉揉苏七七的头,刚想回答,就被人叫住。
“当家的,已经布置好了,你们要不要收拾收拾准备开宴啊?”
苏七七恍如未闻,仍然看着耿易,手倔强地拉住耿易的衣袖不想让他走,眼眶不争气地蓄满了泪,眼前此刻已经是一片模糊。
耿易察觉到苏七七的变化,悄悄让小厮下去,无奈地将她环抱住,“乖啊,终于想起来啦,你送我的小老虎灯我都没舍得扔呢。”
一瞬间天和地在苏七七眼前都黯然失色,耳边是耿易低沉的声音,眼前是一少年在阳光下奔跑的身影。
那段时间,是别人的地狱,也是她的地狱,但即便是如此她还愿意再时光倒流一趟,去见见那张扬肆意的少年。
第九章
十年前,上阳。
烈日灼空,太阳的光线炙热得让人睁不开眼,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太阳灼烤大地的味道,经行的路人佝偻着背、嘴唇干得蜕皮干裂,目光无神地四处搜罗,有人为为数不多的树皮争抢厮打,有人猛然看见一处枯井都两眼发光得直奔上去,最后无功而返。
这里的人已将近一月都未吃到一顿像样的餐食喝过一次干净的水了。
“耿员外家发粮食和水啦!大家赶紧去啊!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啊!”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紧接着周围一阵躁动,从四面八方各种犄角旮旯里窜出来不少人,一瞬间大家身上仿佛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两眼冒着精光,手脚并用,为了多拿点粮食甚至拖家带口得赶去。
耿致弯着腰,手背在身后,眉毛有些已灰白,眼角微微下弯,一笑两眼一下子就眯成了条缝,耿易紧挨着耿致站着,少时的耿易已颇有成人风范,双眉浓黑锋利,眼瞳墨黑,一眼望去总感觉有股深不可测的力量,好像一切动作在他眼下无所遁形,与之父亲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厮们在前面纷发粮食和水,无数双手在他面前不停摇晃,每个人的脸上不知是汗液还是泪水混在一团在阳光的映衬下,都泛着晶莹的光。
“不要抢,不要抢,慢慢来。”小厮们也都应付不过来这么多双手,一个个,应接不暇,好不容易腾出空来就赶紧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没过一会就浑身湿透。
耿易紧蹙着眉,薄唇抿成一条线,此时的脸色更加冷峻。
“爹,仓库里还有多少粮食?”
耿致大致计算了一下:“差不多还有四成,存货都不多了,这一个月来都陆陆续续都发了差不多了。”
耿易:“米铺可还有米?”
说到这里一向慈眉善目的耿员外登时睁大了眼睛,眉峰向上扬起,小声呵斥道:“全被官府给买断了,平时赋税全被他们收去了,一到这个时候恨不得躲在家里避灾,哪里还管百姓的死活!”
耿易眉皱得更紧,脸上隐隐约约有些了愠怒,接着又问:“冰块呢?”
耿致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进去,背对着耿易说:“冰块?再这么热下去冰块哪里还留得住啊…”耿致驼着背迈着沉重的脚步愈行愈远,“我还能救得了多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