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时候,人不找事, 事情却要找上门来。
浮生阁的弟子不多,统共算起来, 不过三十来个,放在江湖上, 只是个小门户而已,与那些威风显赫的六大派不能比。
因而初立之时,就曾有过不少上门挑衅者, 有些实在是没有眼色的,欺软怕硬,名门世家不敢碰,只管挑软柿子捏,有些则就是冲着谢天枢的名头而来,和谢天枢打一架,无论胜败,都可闻名江湖。
不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被谢天枢客客气气地请进了门,然后,客客气气地请下了山,旁人一问之下,皆叹道:“谢大侠果是个仁人君子。”
于是谢天枢虚怀若谷仁义谦和之名广为流传。
当然,也是有不那么客气的时候,譬如解决欺上门来的江洋大盗,又或是暴虐凶残的彪形大汉,皆被谢天枢于反掌之间利落拿下。
众人便知道了谢天枢的厉害,无论是宵小之辈还是好胜之徒,都不敢再打浮生阁的主意,浮生阁就这么半为隐居半在尘世中宁静矗立。
姑苏多山水,水秀山明,一路铺陈到顶峰的石阶可饱览周遭景致,绿荫清幽,河流潺潺。
从半山腰上,就可见到几个素衣温润的浮生阁弟子,与竹林间静思打坐,或抚琴弄萧,看过去时,伴随松风与琴音,无一不是气质清雅。
哥舒似情的嘴角却始终保持一丝似笑非笑。
别人说谢天枢是个君子,他就偏要在前面加个伪字。他听得他仁义之名传得越广,也就越发想笑。
哥舒似情与身后几名求醉城弟子,一步步跨上台阶,走得既稳且快。
他们身法迅速,普通人一步他们已走了十步。这些突如其来的紫衣浓重邪异,吸引了山上的静修者,戒备地望着他们。
抵到山门之前,守门人将他们拦下,皱眉盯着他们,猜测来者不善,问道:“来者何人,何事拜访。”
哥舒似情双手剪在身后:“我要见谢天枢。”
他直呼其名就先惹对方不快了,历来江湖人的人提起谢天枢都很敬重,谁不是一口一个谢大侠地叫。
对方摆开一个却让的手势:“今日乃十五,阁主不便见客,请回。若有要事,请明日再来。”
哥舒似情道:“我只问你,他今日在还是不在。”
弟子面色不太好,沉不住气:“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我已说了,阁主每月十五从不见客,请回。”
“那也就是在了,”哥舒似情微笑:“凭他有什么事,你只管通报,就说哥舒似情要见他,他不敢不见。”
对方略惊,听他自报姓名之后,又仔细地看了看他,哥舒似情在传闻中性格乖戾不男不女,他现在这个形象和传闻还真是分毫不差。
浮生阁也不是第一次被魔道中人搅扰,弟子处变不惊地回他:“无论是谁,今日想见阁主,就是不行。请回!”
哥舒似情轻轻一笑。手底下的人跟他久了,向来明白他的意思,不需他吩咐,已围了上去。对方看他要动手,也不惧怕,拇指一弹,剑清啸而出。
哥舒似情忽然道:“你可记得方才你一共说了几句话?”
不等对方回答这古怪的问题,他径自道:“四句。我给了你两次机会,说第三句话的时候,可有觉得舌头发麻?”
那人眼睛慢慢睁大。
哥舒似情笑道:“中了我的毒,你以后就永远不需要说话了。”
他非男非女的声音听起来阴柔无比。
对方摸着脖子把眼睛睁大,赫然退后,满面惊怖。
哥舒似情走到那名惊恐万状的守门人面前,不为了取他性命,只是取过了他的剑。他抚摩那把剑,随即朝一个方向一掷而去。
高台上的三尺大鼓被一剑洞穿,发出轰地一声,在山中来回地撞击,余声不绝。
山门立刻洞开,冲出来许多浮生阁弟子,双方便在山门口动起了手。
谢天枢听到鼓声后赶来,速度已算极快。
他来的刚好,双方还只动手到开始的阶段,并未见血光。
他看到哥舒似情时表情怔了怔,好像不相信竟然会在这里看见他,等他发现哥舒似情的手正捏紧一名弟子的脖颈,而那名弟子显然已中了毒,谢天枢道:“放开他。”
哥舒似情听话地放了手,对他微笑:“我要见你,他不让我见你,你说,他该不该死。”
脸色轻柔,简直就像一个儿子在对父亲抱怨。
为自己投毒一事诡辩完毕,哥舒似情便袖了手,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两人面对面而立,一个清风高雅,谁见了都要称一句如兰的高洁君子,另一个却邪气恣意,谁都要鄙夷地咒其诡异乖常。
哥舒似情的样貌更像母亲,五官俊美。他只有眼睛和谢天枢相像,深邃,剔透,漆黑如夜。
谢天枢看了他一会儿,目光落到他身后,瞧见了求醉城门人带了两个看上去重伤之人,微一思忖,便明白他是有事而来。
这多少让谢天枢意外,哥舒似情从来没有为了任何事请他相助过。
他走过去,哥舒似情原以为他是冲自己而来,但见他只是走到那名中毒的弟子面前,为他检查。
哥舒似情悻悻然,过了一会儿,听谢天枢道:“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