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哑声:“大哥,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你快点好起来呀。”孤鹜哀求她:“我没有亲人,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不要那么残忍。”
“你没了我,还有王爷,还有长天大哥,还有很多人。可是,我家小姐就只有我一个人。”篮子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但她脸上的笑容仍旧很暖。
她说:“孤鹜大哥,哪怕是去了地下,我也一定会护着你的。”
“不要去!你别去!”孤鹜慌了,他抓着她的手,一遍遍的说:“我不许你去,你听到没有?你说过,你都听我的,都听我的!”
篮子已渐渐说不出话来。
她说了很多话,身体里的气力在一点点消失,她闭了闭眼睛,攒着力气开口。
孤鹜急促的说着很多很多话:
“我不让你去,你就不能去,长兄如父,你得听我的!”
“我不能没有你!”
“你走了,谁给我补衣服?”孤鹜慌忙将自己的衣衫拉过来,他方才到处找篮子的时候,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了,他指着衣服上的破洞说:“你看,我的衣服破了,你不好起来,我就得穿这样破破烂烂的衣服,你忍心吗?”
“还有,我屋子里没热水了,你不来,我以后就只喝冷水,我一口热水都喝不上了!”
他眼泪模糊了双眼,从自己的胸口处摸出一朵珠花,他颤抖着手将珠花插入篮子的发髻里,他哭着说:“你看,这是我上次在朱雀街给你买的首饰,你不是总羡慕王妃有很多漂亮的头饰吗?王爷给我涨了工钱,以后我有很多钱,我给你买!”
“只要你好起来!”
“我还给你在泼墨凌芳定了今年的秋衣,他们的衣服可难定了,上一回王妃的那件宴服你羡慕了好久,我当时就发誓,以后我一定让你穿得起泼墨凌芳的衣衫。前几天他们的裁缝跟我说,排队就到我了,让我带你去量尺寸!你要是走了,我做衣服给谁穿?”
“你别走,好不好?”
他一句句说着,屋子里的人都静静听着。
篮子躺在床榻上,她闭着眼睛,意识已经很模糊,听到这些话,眼角便滚出了眼泪。
她猛地睁开眼睛,张了张唇,从唇瓣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大哥,不要伤心,你若伤心了,我走得不安生……”
孤鹜听不见她说什么,他用力将脑袋凑到篮子的跟前,凑到她嘴边,听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
篮子的瞳孔渐渐放大,然而,越是弥留的时刻,她越能感觉到跟前的一切。
她知道,她的大哥就在她跟前,守着她,跟她说话。
她笑了笑。
真好啊,她还能再看见这个人!
她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初初见到孤鹜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在谢家,还是小姐身边的小丫头。大夫人过世的那一年冬天,王爷前来吊唁,孤鹜跟在王爷的身后进了谢家大门。她跪在大夫人的灵位前,跟着自家小姐一道,就见到王爷进了门上了香后,转到一边去同老爷说话,孤鹜无所适从,百无聊赖的站在灵堂前。
他们挨得近,孤鹜戳她的手臂:“喂,你们家官房在哪里?”
他有点内急。
篮子被他戳的痛了,抬起头来,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他,指了指方向。孤鹜就跑过去了,隔了一会儿,骂骂咧咧的回来,却红着脸将她拉到一边,扭扭捏捏的问她:“有没有谁?你们家官房太小了一点,我方才……”他指了指自己的脚,脸红得滴血:“我踩到脏东西了!”
篮子噗嗤就笑了起来。
她想,这个人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少根筋又逗,真好玩!
再后来,偶尔上街,路过淮安王府,她便会留意一下。
只是很少看见这个人。
时间长了,她就慢慢忘记了。
谢成阴出事病倒,她们主仆二人被圈进小小内院,很少外出,时间一晃十年,再相见,她已是十九岁的年纪。
他长成了英俊少年郎,她看着自己微胖的身材圆圆的脸蛋,总是感觉自惭形秽,不敢主动去靠近这个人。她想,或许他早就忘记了当年谢家灵堂前那个小丫头呢,他这样的人,贵人事忙,听说朝中有些官员都得看他脸色,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望他能记得自己?
她将一腔心思都压住,不敢露出半分,就怕他哪一天知道了,会嘲笑她,会将她当做笑料,成为京城的笑话。
再后来,郡主寄生在小姐的身体里,同王爷相识相爱了。
她便常常能见到孤鹜。
他总是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一开始,他不曾分一点心思在自己身上,直到郡主被樊氏打得差点死去,她当时还不知道小姐变成了郡主,满心都是惶恐不安,她跑出去求救高公子,却没能找到人,绝望的档口,她在大街上看到了孤鹜。
她像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浮木,鼓足了全部的勇气上前求他。
他陪着王爷来了谢家,在柴房找到她。
当时,他就连连看了她好几眼。
等王爷去照顾郡主了,她出来烧热水,孤鹜跟着出来,他搔搔头,有点手足无措的看着她,问道:“喂,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