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骋知道瞒不下去了,只好将众人让进屋,与李筱互相看了一眼。
这几人是病房的常客,尤其是柯劲,一来就找水果吃,一点儿不见外。迟玉不跟他们客套,倒了三杯水,正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许骋就面色凝重道:“你们旅游美食版块出事了。”
迟玉坐在床沿安静地听着。
原来,出问题的是春节前的一个线下策划活动。活动本身进行得还算顺利,顾客玩得尽兴,商家赚了钱,广告投放者赚了名,年后新媒体部也收到了账,但在线上反馈时却出了大事——部分顾客在活动页面上抒发感想,写了许多打油诗,这些打油诗看上去平淡无奇,排头几十个字连起来,却是***言论。当时正是春节假期,值班员工没注意到打油诗,开年后陆续又出了一系列活动,有问题的活动页面就淡出了大家的视野,始终没人发现异常,直到上周,有心者将打油诗截图,并用红框勾出排头内容发在微博上。微博很快被删,但新媒体部乃至整个仲灿传媒都如临大敌。省宣和市宣的领导轮流赶到,要求严查此事。集团高层将刘存叫去狠批一通,刘存回来就让旅游美食版块的临时负责人张戚滚蛋。
讲到这里,迟玉已经明白,下一个必须滚蛋的是自己。
那活动是版块其他人负责的,他监督过前期的执行,因为在纸媒干了很多年,政治敏感性一向很高,考虑到假期最容易被人钻空子,放假前对活动负责人千叮万嘱,说应当暂时关闭网络反馈渠道。负责人答应了,还当着他的面交待下去,结果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岔子,页面根本没能关闭,而值班员工又玩忽职守,或者说职业素养严重不足,竟然将打油诗给放过去了,造成如今的局面。
李筱低着头,欲言又止。
迟玉暗觉有异,正想问怎么了,柯劲已经抢先道:“筱姐,麻烦不止这一桩?”
李筱愣了愣,看向迟玉,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现在咱们办公室谣言满天飞。”
迟玉问:“关于我?”
许骋点头,“你知道就行,别往心里去。”
迟玉听到一半,苦笑着捏了捏眉心——新媒体部近来有人说他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还与男人牵扯不清。
话难听,却是事实。
李筱忧心忡忡,“我一定会查出是谁在造谣。”
迟玉摇头,“谢谢,不过别为我费心了。”
许骋以为他接受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正欲出声安慰,又听他道:“其实我已经决定离职了。”
三人俱是一愣。
迟玉简单说出自己的打算,怕他们不信,还把周晨钟扯了出来,“我跟周教授商量过了,他也建议我换一个环境。”
许骋顿时松一口气,李筱却紧张起来:“那你今后做什么呢?”
“不急。”迟玉笑了笑:“总归是有路的。”
柯劲看着他,眉梢轻轻一挑。
几天后,出院手续办妥,迟玉回到莲安小区,刷门禁时总觉得有人看着自己,转身望了望,心道大概是太敏感,想多了。
家里很干净,当初拉扯的痕迹已经不见了,迟玉想,得给房东打个电话,感谢一番。
房东是位五十多岁的妇人,知道他住院,还来探望过一回。前阵子,他跟房东说自己要出院了,房东笑说:“成,我去给你收拾收拾!”
他想当然地认为,家里的清洁是房东叫人来做的。
房东在电话里笑:“回来就好,别再受伤了,我昨天去了一趟,放了些苹果在茶几上。”
迟玉拿起苹果,“谢谢张姐。”
挂断电话,迟玉换了身居家服,打算将被套与床单换一换——已经是夏天,可以睡凉席盖毛巾被了。
而卧室的床上,居然已经铺好了干净的凉席。
迟玉有些意外,但一想房东的为人,又觉得不是不能理解。
住院几个月,回到家紧绷的j-i,ng神一松,他本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孰料刚眯眼就睡着了,醒来已是傍晚。想起还有事没做,便走去书房开了电脑,敲出一份辞呈。
一切尘埃落定,去卫生间洗漱,心尖却突然颤了颤。
漱口架上c-h-a着两把牙刷,深蓝色那把是他的,浅蓝色那把是荀慕生的。
浅蓝色牙刷还很新,像未用过一样。除夕那天荀慕生匆匆赶来,陪他过了最不孤单的一个春节,他开了一把新牙刷,荀慕生就用了早晚两次。后来,他们去了南部滨海小城。再后来,他们回到这里,美梦被打得支离破碎。
将两把牙刷从漱口架上取下来,迟玉凝视许久,最后轻叹一口气,将它们一齐扔进垃圾桶。
深蓝色牙刷已经用了挺久,是时候换一把了。
至于浅蓝色牙刷,虽然几近全新,使用的人却再不会回来。
夜深人静时,迟玉用温水服了药,躺在舒适的凉席上。他身体是好了,但j-i,ng神方面的药物却暂时不能停。周晨钟的嘱咐他都记着,但闭眼没多久,还是想到了荀慕生。
当初他身有隐疾,荀慕生每晚监督他吃药,循序渐进,温柔引导,慢慢治好了他那难以启齿的病。
现在,服药只能靠他自己自觉了。
也好,他想,总是得放下的。
往前看,记得那一捧不属于自己的微光就好。
周一,新媒体部忙得j-i飞狗跳。迟玉推开玻璃门,一切声响顿时歇止,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几秒后僵住的表情一松,变得异彩纷呈。
李筱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