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先去见了姜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仅仅是半年未见,姜后似乎变了许多。容颜依旧美丽,只是那一双眼睛里却是难掩疲惫。
一贯温柔娴雅的脸部表情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出现了一丝裂痕,但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姜后便又面带笑意,亲切温柔地拉过阿妧的手。
“姑姑年轻的时候正逢战乱,颠沛流离,后来又入了宫,从未见过外面的太平盛景。妧儿此次在宫外小住,都看到过些什么,愿意跟姑姑讲一讲吗?”
两人坐在榻上,姜后问道。
侍女奉上热茶,阿妧很自然地把手收回,双手捧着杯盏,轻轻饮了一口:“没有什么,都是些寻常景象,贩夫走卒,男耕女织……”
姜后似乎叹了一口气:“即便是寻常,那也是我从未拥有过的一切。恩爱夫妻,父母子女,一一数来,姑姑这个皇后,倒也跟孤寡之人无异了。”
阿妧手中的杯盏一抖,茶水险些溅出来。她慢慢放下,轻声道:“怎么会,陛下一向敬重姑姑。”
姜后摇摇头:“不说这个了。”她看向阿妧,“听说这次你是跟太子一起回来的?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阿妧说:“我也没想到。”
“许是姑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我也看不懂。不过对妧儿来说,这却是一件好事。”姜后问道,“太子可有意娶你?”
阿妧抬起拢发的手顿在半空,继而慢慢放下,回视她道:“并未。”
姜后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追问,而是转到别处:“这次回来,还住在姑姑这里吗?”
阿妧双手交握着掩在大袖下,手指微动,思考片刻后,微笑着道:“在宫外都是一个人住,已经惯了。”
姜后点点头:“你是大姑娘了,姑姑也不好时时看着你。既然如此,那就让人再收拾一座宫殿出来。”
“多谢姑姑。”
……
洛阳的贵女们听说阿妧回来,纷纷前来求见。阿妧没有拒绝,在自己单独居住的宫殿里接见了她们。
崔青蘅坐在阿妧身边,向她道:“听说郡主回乡探亲扫墓,我还说怎么去了这么久,好容易才盼到你回来。”
阿妧微笑:“亲戚盛情难却,就多留了些时候。”
少女们围在一起说话,阿妧恍惚听到她们说起萧道凝,听着是不太好的样子,微带疑惑地看着崔青蘅。
崔青蘅道:“中军大将军病重,她眼瞧着没了依靠,可不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崔氏一门自从任城王就封,就与他斩断了联系,在朝中的日子倒是好过了许多,因而崔青蘅也不必再像以往那样连说个话都要小心翼翼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提议去御苑赏梅。这个时节冬梅初绽,御苑的一片梅林宛如香雪海,女孩们自然是向往,因而这个提议立即获得了大家的赞同。
锦绣华服的少女们脚步轻快地从林间廊下穿过,风中飘荡着梅花的幽香和她们银铃一样的笑声。林中梅花一树一树,红云绿雨一般,少女们经过的时候,花瓣沾上了她们娇贵鲜艳的长长裙帔。
阿妧站在一株腊梅前,伸手轻触一下水晶一般玲珑剔透的鹅黄色花瓣,抬手时露出莹白手腕上的金丝手镯,随即低头轻嗅,一阵冷香扑鼻而来。
正要吩咐侍女折花回去做插瓶,目光却在瞥到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时顿住了。
树枝掩映下,阿妧不太看得清前方的情形,因而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把遮挡住视线的梅枝拨开。
她看见有两个人并肩坐在御苑一处角落的石阶上,背对着她。其中一个是萧叡,她认得出来,另一个却没见过。
因为那人坐着,阿妧只能看见她的上半身,见她梳着望仙髻,步摇上的珍珠坠子垂坠下来,在鬓边轻轻晃着。青丝乌黑而玉颈雪白,纤柔的肩背挺直,一路流畅地顺到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只是一个背影就透着从容优雅的意味,应当是自小被人教养得极好。
他们似乎在说话,多数时候是萧叡倾身向她诉说些什么,女孩只是点点头。随后他抬手摸了摸少女的头发,那少女便站起身来,在侍女的陪伴下离去。
“郡主,你在看什么?”崔青蘅在她身后道。
阿妧放下手,梅枝挡住了前方的情形。崔青蘅上前,什么也没看见,转头向她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