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之间的互动,发现爷爷竟然每次都能踩中婆婆的死穴,这可真是奇了。爷爷年轻的时候是村支书,老了是县里教育局局长,在老家的各个中小学里,爷爷都算是很有地位的一位学者。在我幼年仅有的几个片段里,爷爷是沉着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婉约的,出身书香世家的他身上总是带着墨水气,翩翩公子也。
可就是这样的爷爷,老了之后会一个人斟着小酒,看着婆婆嗔怪的眼神静静微笑。
婆婆则与爷爷完全相反,泼辣得很,思想也顽固不宁。说到底,这个家庭变成现在这样支离破碎根本原因有二,一是我那老爹实在不成器我妈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二是婆婆对待我们母女的态度非常恶劣。
当时婆婆动手打我妈的时候爷爷阻止了吗?
我不知道,事情过去得太久太久了。
饭后,我并不急着回去。婆婆便拉着我说着家长里短,从我的学习扯到我那不成器的老爹。
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爷爷来看了我们一眼,最后摆着头离开了。
婆婆说,往年大年三十从来都是我爹在家陪着他们,他们不可能长途跋涉去阿姨老家过年,而今年我爹却去了阿姨老家。说来可笑,婆婆觉得是因为我爹没钱,没钱就没权。
我在心底嗤笑。
去年早些时候,我爹接回来的那个媳妇到处跳槽总算是跳进了一个安稳的工作里,做起了保健品的推销,净赚老人小孩儿的钱,店面发展开来竟然开成了连锁店。人有钱了,立马地位都不一样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我爹再也做不了主,事事被压了一头。我爹窝囊了一辈子,想要安于现状的他不愿意争吵,于是就这么继续窝囊着。
直到前几天,我爹跟阿姨请过年,我爹因为工地的事情来晚了一些,入座的时候环顾四周,不明不白的嘟囔了句“这都请的什么人”,随后也没有更多的表示了。
说到这里,婆婆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你那阿姨给你打电话了吗?”
我摇头。
讲到这里我算是明白了,那阿姨敢情是抱着把我清出户的想法?殊不知我现在的生活里压根没有她这小人物的影子。
婆婆叹了口气,自从我来,就听她叹息不下十次。“你啊,不管再怎么说,也是林家的人啊,身上流着的是林家的血啊……”
抿唇不语,我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婆婆是典型的封建思想,重男轻女,一开始就不期待我的出生。三岁以前我基本上都是跟着外婆在老家野的,每年偶尔得以见上爷爷婆婆几面,但也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三岁以后,我妈带着我离开了林家,住进了医院分给的简陋住房,没有门也没有窗,却阴暗潮湿。那会儿她们还没有离婚,直到那天在外赌博的老爹在爷爷婆婆那里要不到钱,不知怎的竟然找到我们住的地方来,一个烟头将我们勉强作为门的床单戳了好几个烟孔。那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我妈回来后抱着我上上下下检查个遍,最终决定一纸离婚协议给这个扭曲的家庭画上句号。
离开的时候,爷爷躺在沙发上歪着头沉沉睡着了,婆婆拿了毯子给他盖上——
我默默记下了这冷清中的温情,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出林家大门。
走到楼下的时候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等侠客醒了就带他一起去二姨家过年,我含糊的嗯了一声,我妈却敏感的问我怎么了。
该说知女莫若母吗?
我笑笑,回了句啥事儿没有。
现在的我,已经足够幸福了。
晚上八点,一大家子人窝在二姨家沙发上看春晚,就连平时一直待在老家的外公外婆也被二姨接了出来。外公外婆虽然最宠的人是小姨,但是最拗不过二姨,跟二姨是没法讲道理的。
春晚年年有,节目形式我都看腻了,吃过晚饭困意便席卷而来。脚踩着火炉子,右边儿是我妈左边儿是侠客,左右都暖乎乎的,也没多想靠着我妈就睡了。
醒来的时候外公外婆正闹着要回老家,说放心不下老家的鸡鸭。
人啊,这一辈子到底是图的什么呢?
爷爷婆婆冷清的晚年生活,因为不成器的儿子注定为他操劳,外公外婆种了一辈子的土地,这一生都奉献给了土地,从未享受过片刻的清闲,就连女儿们孝敬的东西都因为这一生太过朴实而消受不起。
最后,还是我妈这个大姐担起了送老人回家的重责,顺便也把我给捎上了。
瞅了眼时间,九点半。一个来回的话还能赶上放礼炮。
侠客见我起身,扯了扯我的袖子也想跟来。我撇过他身后用亮晶晶的眼睛瞅着他的青之跟雨枫,摊了摊手。侠客苦大仇深的转过头。
自从下午侠客来了之后,玩儿着农药的雨枫经他指点,一直保持着不败纪录,这下不仅是雨枫,就连青之都把侠客当做大神来崇拜了。
说起来,侠客似乎融入得蛮好的?
这算是个好现象吗?
车上,两位老人仍旧精神抖擞,笑嘻嘻的说着这两年老家的变化,谁家又盖了新房,谁家又离开了,谁家又……
这么聊着,我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在归途。
我妈幽怨的看了看我,“本来我还想你不睡的话可以陪我聊天抑制睡意的……”
我嘴角抽了抽,“又没啥好聊的。”
“林林你上午去爷爷家,你爷爷婆婆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