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时郁枫不给人反应的时间,这就背着手,拎着奖杯,挺胸抬头地宣誓起来,声音朗朗的,眉宇间也尽是年轻味儿十足的气宇轩昂。霍英在台下,隔了几张桌子,怔怔看着他,听着他,捂在裤兜上的手一动不动。
这毛头小子又干了一件毛头傻事,霍英惊愕地想,可是时郁枫少有地站得这么直,这么认真,又少有地穿着海军蓝的圆角下摆西装,白衬衫,黑色温莎结,像模像样。他背后是一扇大窗,窗外是暗暗闪动的泰晤士河畔,灯光把他的眼睛照得仿似猫眼,把他的头发映成橙红色,是团火,而他宣誓的口气则像念诗。
“我发誓以后不再通宵打游戏,如果通宵,必须主动拖一周地。我发誓在车多的路上不超速驾驶,不酒驾,认真系安全带。”
是中文,优美含蓄的发音和咬字,此刻就像为他们而生的语言。霍英掐紧虎口,看着时郁枫的眼睛,他双手空空,张嘴轻轻地念,“我发誓从今天开始成为拜仁慕尼黑的忠实球迷,绝不在点球大战时睡着,并且陪你穿球衣(每个月至少一次)。”
他的声音很轻,周围也不算静,多的是人在窃窃私语,可时郁枫就像是听见了他,把眼睛张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嘴唇一开一合,又道:“我发誓尽量和队友和平共处。我发誓多吃蔬菜。我发誓坦诚相待,不把事情憋在心里。”
霍英没忍住笑了,他揉了揉鼻梁,和鼻梁两侧的泪腺,低下脑袋,“我发誓再也不粗心大意把热水器预热调成五十度,烫得大叫满屋子跑,我发誓以后让你帮我调热水器。”
时郁枫也是怔怔的,隔那么远,他看着霍英嘴角的弧度,“我发誓珍惜青春。我发誓保持野心和好胜心。我发誓学会依赖、信任、理解我爱的人。我发誓不再乱丢耳钉和手机充电器。”
霍英窝着心尖儿,忽然有点哽咽,他两手绞在一起,也把眼抬起来,去看时郁枫,“我发誓每天都要由衷地大笑,想哭的时候,我也要痛快地大哭。”
时郁枫对着话筒道:“我发誓梦想实现的时候,我和你会站在一起。”
霍英流泪了,他对着自己和时郁枫之间的空气说:“我发誓和你一起去看沙漠和瀑布。我发誓之后每一年的生日都有你。我发誓等你成熟。我发誓永远爱你!”
一口气说这么多,这么急,把所有都说完,是因为他嗓子眼发紧,信封不在手里,可那张纸上字迹,现在就像是在他眼前,正如他气息奄奄地趴在荒野飞驰的火车上,用最后一点力气把纸片攥在手心里的那个时候。他不想待会儿连话都说不好。
不知何时开始,周围已经变得很静很静了,静得心跳都能听到。时郁枫看见霍英抽出纸巾擦鼻子,忽然就笑了,那是种柔软极了的、早有准备的笑,好像他跋山涉水最终在好望角的海面上看到彩虹,好像他捧着一汪水,里面有一条红色金鱼,他一路诚惶诚恐地飞奔,如今这鱼终于被他放进一个干净的球形鱼缸,漂亮的鱼尾,薄纱般一摆一摆,挑动水波。
他笑着说:“我发誓永远、永远、永远,追求我的自由。”
而霍英呢,霍英不哭了,麻利儿一把擦干净脸蛋,单手c-h-a进裤兜里,手心出了汗,一步步穿过各个圆桌,他走上前去,心神沉稳地。西装的收腰恰到好处,穿在他身上,和穿在时郁枫身上是完全不同的感觉,霍英优雅j-i,ng美得就像个电影明星,连同他的时代已经死了好久,永远只活在胶片里的那种,但他现在为了一个人复活,如一朵纸花开出了幽幽香气。
或者说,这更像一个纵身的扑火!亦可能是一瞬间的情动,可能是一辈子的沉迷,霍英已经快三十了,并且经常是个怂人,他不认识谁也向来不打算让谁认识他,他现在或许应该低调行事老实坐着,躲在邱十里边上,避免第二天又在八卦通稿上看到自己铺天盖地的大名。可他不,他偏不,正如他从来都不。
已经在台上了,霍英看着时郁枫,那双善睐的眼,交缠着,像种心照不宣,他啪嗒站定,比他以往任何一次领奖抑或致辞都站得直,比他头顶升起国旗时还要骄傲。随即,他把早已被自己焐热的东西从裤兜深处掏出来。那是两枚戒指,一样的尺寸,一样的钻石,小半厘米宽的铂金环内侧一样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横在一块,能摸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
不知这是时郁枫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可方才霍英碰到,就想尖叫。他憋了半天,现在倒是叫不出了,他们好像什么都不用再说,一片静中,霍英也是静谧的,指尖擦过时郁枫右手那热乎乎的手心,他把一枚戒指放上去,让时郁枫拿好,又挑出左手握,握住那清癯的手指,用力攥了一把,“都世界冠军了,能不能别老干傻事儿惹我哭啊。”他轻笑,用一种只有他们听得见的声量,额头抵在时郁枫颈侧,服服帖帖地把戒指给他戴上了。
时郁枫则顺势握住霍英的手,吻他耳尖,让他把脸扬起来,霍英看见,冷白的光投在时郁枫和发色相同的睫毛上,如同细雪,如同碎钻,他看得有点魔怔,左手无名指也被托住了,时郁枫手中的温度就在他手掌之下,戒指的光滑套过指尖,固定在指根上。
“世界冠军?哥,我现在才是。”时郁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