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已是人来人往;官差用布条圈出了个警戒范围,几名仵作或蹲或站检查着三具尸体,一个着七品官服的人带着他的随行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夏林蔑着眼俯视着他们。若是将眼下情形看成一副画面的话,那夏林绝对是整幅画的中心与主宰。
“身为地方父母官,就这么‘保护’自己的子民,就这么给本官添堵。”没有任何带着感情的语气,却是最不可抗拒的威严。
“夏大人本官知错了,求夏大人大人大量,本官一定,一定会给夏大人满意的答案!”那小官脸已经贴在了地上。
夏林唇角微撇,目光更是倨傲,仿佛下面跪着的这些不是人,只是低贱的蝼蚁……他突然停了一下,抬头看去,见月生趴在窗台上看他,旋即微微一笑,与之前判若两人。
“还不快滚!”他呵斥一声,那些人立即连滚带爬退了下去。
月生关了窗,像什么都没看到那般继续着自己的梳妆,夏林也没有上来,她更是不急不慢。随行的包裹里有夏林一路为她买的胭脂水粉,衣裙珠花,她一股脑全部倒出来铺开,仔细想着今儿穿什么。
夏林挑的衣服自是不落俗套,每一件都是别出心裁的设计,或是重工刺绣,或是提花暗纹,或是琉璃光面,件件低调奢华有内涵。她琢磨了许久,终是对一件淡青色水波暗纹下了手,她三下五除二穿好对着镜子美起来。
“还是不如风澈好看。”她低语一声,想着那日在罗新小屋,风澈出水芙蓉般着一件普通棉质淡青色长衫,亭亭玉立出现在她眼前,只微撩一下湿发,便是无人能比的风华。
“梳头发吧。”她走到铜镜前,抓了把檀木梳比划起来,她只会梳非常简单的发式,拨弄了几下觉着配不上这漂亮的衣服,便干脆直接扯了一条和衣裳颜色差不多的发带,学风澈的样子束了起来。
“原来爱上一个人,就会千方百计成为他……”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嘭!”楼下传来爆炸的声音,她吓了一跳一脚踢起银枪跃下楼去,待她看清眼前的景象,只能静静伫立在一旁……憋笑。
夏林从来不染俗世尘埃的高贵脸上沾满了柴灰,顶上的发钗震落在地上不知疲倦翻滚着,乌发如稻草般堆在他头上,若是这些也就算了,月生向下看去,见他一直用来握着玉笔的手上竟执着一个汤勺,配着他身上的流云仙鹤大袖衫有一种奇怪的美感,这种混搭的效果让月生细细品味了良久,满意点点头。
“本想着替你做一碗银鱼羹,没想到弄成这样。”夏林丢下勺子,难掩的狼狈慌张。
银鱼羹……月生心中一紧,那是她小时候只要去夏府夏伯母必然为她准备的饭食,她总是一个人一大碗吃得津津有味,而夏林在一旁嫌弃那银鱼的味道。
她有些心痛,拉了拉他的衣袖道:“算了,我不饿,包袱里也有干粮。”
“其实,我挺没用的。”夏林匆忙转身,背对着她自嘲了一声。
“你怎会没用?你是堂堂一品夏司空夏大人,位列八公,掌水土事,凡地方的水土功课,都凭你去判定掌握,我知道弄这些看不懂的东西,比打仗难多了……”她还是见不得他一点落寞,忙宽慰着。
“不,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真的是一个没用的人……”他垂下头,又极小声道:“连你都保护不了……”
月生知他是犟上了,便不再多说什么,轻轻回转了身子朝楼上走去,余光里,夏林抬手在眼角处抹去了什么。
月生回了房,合上门,将床上的衣物一件件叠进包裹,眼前总是挥散不去夏林在厨房里的落寞,心痛又难受。什么画面在脑海一闪,她突然想起曾经还有个男人站在灶台前为她烹食,那个人修长的双手舞动着带有灵魂的面粉,熟练的动作说不尽的韵律美感,腾腾雾气里他不慌不忙端上一碗青菜面。
“若是凭会不会做饭判定一人有用没用的话,那我岂不是最丢人的一个。”月生苦笑一声,她现在已经算得上走火入魔,她想不出自己到底更难割舍下哪一个,干脆将他俩放上天平比较着。
待她再次下楼的时候,夏林已经收拾干净,牵好马车等着她,他又恢复了之前那副高冷淡然的样子,低头轻轻拂去肩上的落花,再伸出手扶她上了马车。
姑孰镇离建康城大约只有半日多的行程,他们一路沿江飞驰,约莫在酉时到了建康。
“幽……夏大人!”刚入城门,一位浓妆艳抹穿着暴露不知多大年纪的女人拦在了马车面前。夏林拉紧马缰,皱眉道:“何事?”
“大和国动了……”那女人用了密语,夏林点点头。
“怎么了?”月生掀开车帘,探头问,一下就看到了那个女子;那女子见了她亦是愣了一下,一丝慌张拂过,忙低下头。
“你自己回去吧,我有些事。”夏林咬了咬唇,将马缰塞到她的手上,一跃而下给那女人一个眼色,那女人忙不迭跟在他身后。
月生呆呆看着他们俩越来越远的背影,强忍住鼻里的酸痛……
“这才是正常的夏林嘛!”她嘲笑一声。
日头将落,几片乌云飘来更是遮掩了最后一丝余光,暗灰色的建康城像是末日前夜般压抑着。月生将情绪一收拾,翘着腿哼着歌赶着车,她惨惨一笑,回忆从安宁村到建康城,那些与夏林一路相伴日子一定是她自己心魔做的一个梦。
回府,被人众星拱月般迎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