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皇帝停了下来,让李从青主动回首走向他,不再一迳的追逐索求,使他误以为这段感情是被迫承受的。
当李从青认清自己的情意并没有比他的少,那么,他们才真正是对等的,并肩站在平等的爱情立足点。
然后,开始一个新的阶段。
◇
提到「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鬼」这句话,并非皇帝所说,乃出自于上智国师的金口玉言,当时李从青简直哭笑不得。
来,咱们再继续从头说起,话说那日皇帝召李从青伴驾至白鹄寺祭祖,一路上二人心猿意马,直到皇驾队伍抵达目的地,护寺住持上智国师已恭立于寺门口迎接。
白鹄寺是皇族宗祠,仅皇室之人可以进入,伴驾官员于寺外等候,可皇帝却令李从青随他入寺,并带他进入供奉宝塔。
宝塔建有九层,上三层供奉如来神佛,中三层供奉宋氏祖宗,下三层供奉大绍英烈。皇帝携李从青拾阶步上最顶层,上智国师因为年纪大,爬不了那么高,二个年轻僧人以步辇抬他上去。
李从青以为自己只要站远远的伴驾,或者帮忙递香摆跪枕之类的杂务,没想到皇帝却是要他傍在身边一块儿行祭拜礼。
尽管不解,还是得乖乖遵旨,从上智国师手中接过点燃的线香,同皇帝一起先拜如来神佛,再祭宋氏祖先,后礼大绍英烈。神佛和祖宗必须跪拜三叩首,大绍英烈则上香即可。
小心谨慎地跟着皇帝一层一层祭拜下来,皇帝上香他就跟着上香,皇帝跪叩他就跟着跪叩,在庄严肃穆和满头雾水之中,沾染了一身佛烟馨香。
李从青见识到皇家祭祖的繁复冗长,又起又跪又叩首的颇为累人,可皇帝毫无不耐,始终庄重一丝不苟,没像李从青拜到最后膝盖几乎要发软。
好不容易终于祭拜完毕,上智国师忽笑眯眯的对李从青说:「已经拜过宋氏列祖列宗了,这辈子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鬼哦。」
哇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莫名其妙从李家人变宋家鬼?!李从青若是正在喝茶或吃食,一定会一口喷出来。
幸好他嘴里没有东西,只能张口结舌的傻愣,黑线爬一脸,难以消化上智国师这句分不出玩笑或真心的话。这老人家怎么每回一开口,都会教他不知该哭或该笑呀。
皇帝浅浅一哂,未置一词。
随后,他们来到花园中,皇帝拿金剪子修剪供养在黄玉大盆中的那株牡丹,要李从青另拿一把小铲子松土。此时正值花期,花开正盛,香郁艳丽,二人同心而细心地侍候这株娇贵天香。
「依照惯例,朕每年都需重新栽种一株牡丹,可朕偏偏独钟它,即使往后它不开花了,朕还是会一样喜爱它。」皇帝聊天般的说。
李从青不知该如何接口,要应和推许「皇上情感专一」吗?好像不太对,或者狗腿颂赞「皇上真是惜花人」?似乎也不适合,再不然「这株花修得百世福分,让皇上青眼有加」……这句话问题更大。想来想去不管说什么都怪怪的,索性啥都不说,沉默是金呐。
「李从青,你想得如何了?」皇帝蓦然问道。
什么如何?李从青不解。
皇帝放下剪子,拿走李从青手中的铲子,拉着他的手,一起伸进置于旁边的水盆清洗。
李从青呆呆地让皇帝为他洗净泥土,心房怦然悸动,卜通、卜通、卜通……
当皇帝将他洗净的手举至唇边,亲吻湿答答的指尖手心时,李从青脸面轰地热了起来,抽开不是,不抽开也不是,心脏狂跳得快破胸而出了。
「朕一直注意着你。」
李从青愕然眨了眨眼,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由得腹诽。是哦,之前不闻不问的,我还以为自己被始乱终弃,一脚踢开了哩。
皇帝瞧见他掩不住的不以为然,唇也微微噘了起来,很轻易地猜到他的想法,想来他并非完全抗拒,心中至少有那么一点在乎。这么想着,皇帝感到愉快极了,握着他的手,问:「李从青,你说,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李从青想了想,又想了想,再想了想。他向来只求安安稳稳的日子,而皇帝看来对他势在必得的样子,就算这次放他一马,下回大概还是跑不了。
哎,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了,何况是君要臣的屁股,臣能不脱裤子吗?他李从青虽然不是俊杰,但也是颇识时务的。
再扪心自问,他其实不真那么排斥和皇帝在一起,况且龙床滚都滚过了,再故作衿持誓死扞卫贞操,未免太矫揉造作。
一阵思前想后,燥乱不定的心渐渐静定下来。
逃不掉的终归逃不掉,想到如果不应了皇帝的意,皇帝又不肯死心,日后拉来扯去纠缠不清,说不准会吃一堆无谓的苦头,到头来依旧给皇帝啃个连骨头都不剩,无异白白浪费气力,自讨苦吃。
李从青光想像那些宛若小说一般的情节画面,便感到挺累,贞妇烈女真不是人当的,所以……那么……就,老和尚撞钟,过一日是一日──
随遇而安吧。
李从青放弃不怎么挣扎的挣扎,妥协了,期期艾艾的回答:「一切但凭皇上作主。」
「想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