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正淳感觉自己的心脏忽然揪成了一团,君爷的这句话直接把他的世界观都打乱了,吴正淳几乎是找不到了东南西北说:“我们是科学家,讲究实事求是,不应该像赌徒一样——”
“谁说的?”君爷的口气毫不客气,“医学的每一个发展和进步,如果没有赌徒似的拼搏精神,有可能取得成就吗?吴教授你可以告诉我。”
“是——不能。”吴正淳最终耷拉下肩头,承认他说的这个事实。
“我听了你刚才说的故事,不管你说的故事是真是假,我只知道一件事,吴教授,如果那天,死在你怀里的是你女朋友,我是说如果你是站在你朋友的位置上,是不是感受会很不同?仇恨,愤怒,恨不得杀了那个造成这起悲剧的人,或者是说,还是只想当个治病救人的大夫,理智地面对生老病死,面对死亡的恐惧。”
“我不知道。”
“你还没有想好,是当个赌徒,或是说,遵从天命,当个墨守陈规的,不做任何争取的,放任你朋友的女朋友再死一回——”
“不,如果我这么想的话——”
“对,如果你这么想的话,你是不会当医生的。其实,你已经看的很清楚。这件事不是你朋友的女朋友死了那样简单。一旦她死了,影响到的人太多了,包括你朋友,包括她的家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吴教授?”
吴正淳脸色一变:“陆队意思是,病人的性命,有时候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吗?”
“当然。好像我自己的性命,可以说并不完全属于我自己。我必须活着,必须很有力地活着,但是,必要时刻,我必须为什么而牺牲,这点,我本人十分清楚。我太太也很清楚。我相信,每个人,都很清楚他自己的性命究竟是属于谁的。想不清楚的人,只能说是个幼稚的孩子,不是个成熟的大人。吴教授,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吴正淳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如果由他去想,他也会觉得这是很不可思议的,甚至是不道德的。一个人的生命,怎么能由其他人来决定,那岂不是,变成他人的傀儡了。当然,君爷貌似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当这个人决定生死的时候,更多的应该考虑的不是自己。
“陆队。”吴正淳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我只能说你的想法太伟大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伟大的,人本质上都是很自私的。”
“那你赞成自杀吗?”
“我当然不赞成。”
“那就对了。人要对自己的性命负责任,不能自私。”
“那你意思是说,你让你太太冒险接受手术,有可能会死的手术,你这叫做让她为自己的性命负责任?”
“手术都可能会死。吴教授不要做这种无谓的猜测。我只想知道的是,在不会死的情况下,情况会有多糟糕,如果手术不能达成原想达到的效果的话?”
吴正淳轻咳两声:“陆队看来自己已经查过相关资料,我想我也不必卖这个关子了。我不知道那个时候,陆队等着病人清醒用了多少时间。不过我可以诚实地告诉病人家属,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可能,手术会失败,失败的手术后结果,最糟糕的结果,无疑是病人再次变成植物人,到那个时候,奇迹会不会再次出现,谁也不知道了。植物人和死没有区别吧,陆队?”
君爷的脸沉沉的,好像蒙了块东西一样。
“放弃吧,陆队。”吴正淳说,“让她去冒这个险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她现在最少生活的好好的,基本的生活工作都没有受到影响。这个对她来说,比起其他病人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幸运了。人不能太贪心,该多想些自己已经得到的,不要总想着些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的。”
书房里一刻的安静,只像是暴风雨前阴晴不明朗的大海。
姚爷皱紧的眉头,仿佛两座沉重的大山。这样说,等于是完全放弃了,完全放弃了白露的后半生。
白露以后,不用想着看到自己儿子的脸,老公的脸,亲人的脸,哪怕包子娶妻生子,有了孩子,白露也别想看见了。
“医学在进步,或许以后有更先进的医学手段——”吴正淳本想说两句话来安慰人,结果,自己都哑笑,道,“陆队是大夫,我知道这些话属于自欺欺人的话,但是,十五年都等下去了,或许等到她人生的最后阶段,到时候再决定是否冒险不是更好吗?”
“人最重要的不是结果,因为结果,每个人都知道那是什么。人最重要的是过程是时间。”君爷说完这话,背对着他人,看着那窗外黑压压的城市,“我考虑吧考虑吧。但是,吴教授,不管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如果陆队非要做这个手术的话,我需要组织团队,需要时间,不是马上可以做的。”吴正淳说。
姚爷立马站起来问:“什么团队?”
“麻醉师,病理学家,还有助手——”吴正淳思考着,琢磨着,两只手掌心互相摩擦着。
怪人,真是个怪人,刚几秒之前,还在劝病人家属放弃手术,可是一旦,病人家属有了这个意愿,却立即一心一意地钻研起手术了。
姚爷和君爷对了下眼睛,几乎是一致的想法:难怪,之前他们为了找大夫找到了飘洋过海的美国去,科技最发达的美国,结果那边给他们介绍的人,却是吴正淳。说,恐怕只有吴正淳能满足他们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