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层楼船在中,钱家两艘蒙冲改成的客船跟在最后。
码头上的人潮逐渐散去,葛麻泪眼相望,舍不得离开。小姐走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转身欲走,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低呼出声:“墨竹?”
墨竹给她施了一礼,道:“葛麻姐姐。”
葛麻回了礼,顺着墨竹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孙九少爷背对着两人,负手站在河堤上,向着船队驶离的方向眺望。风吹得一身天青色儒袍猎猎作响,一身寂寥,让葛麻看得有些心酸。
孙智韬目送船队逐渐远去,极目远眺,直到船队变成远处的几个小黑点,方才收回目光。他心下黯然,这一去,山高水长,相见之日遥遥无期。唯有放手一搏,三年后的乡试,一定要考中举人,否则一切休提。他的眼中射出坚定的神色。
墨竹迎上来,小心翼翼地道:“少爷,我们回府去吧?”孙智韬点头,回孙家苦读不提。
楼船上,徐婉真倚在窗边,看着缓缓流动的江水出神。即将开船时,在码头拥挤的人潮中,她一眼便看到河堤上卓然站立的孙智韬。四目远远相对,视线在空中凝结,纵然相隔数米,他眼中的深情也汹涌而来,将徐婉真淹没。
这样的深情,这样的默默守护,徐婉真焉能无动于衷?
记忆中与他的相见并不多,每次见面,总是他含笑看着她,目光倾慕,但谨行守礼,从未唐突过她分毫。这样俊秀的翩翩少年郎,让徐婉真历经两世的心,荡起了一丝涟漪,悄悄打开一扇朦胧的心门。
☆、第40章江南河
从苏州城前往京城洛阳,先沿着江南河向北航行,经过楚州、泗水,再转入大运河通济渠,直抵洛阳城外的商丘南关码头。
船队离开了苏州码头,一路北上。初春的暖阳洒在河面上,河水闪着粼粼波光,江南河像一根银线似地蜿蜒流淌。不时从渔船上传来的歌声飘荡在上空,河面上船只来往有序,好一派河道风光。
然而,对此美景,在楼船上的徐家众人却无心欣赏,一众人晕船的厉害。
徐婉真脸色发白,就着碧螺的手喝了些温水,强忍住心头的不适,问道:“祖母还好吗?”
碧螺轻轻地放好茶杯,道:“老夫人中午吃了点茯苓糕,比昨日已经好了许多。”又道:“老夫人说,江南河的河面窄一些,水流湍急,好在我们这艘楼船够平稳,慢慢适应了就会好些。等到了通济渠,河面宽阔平缓,就不会再难受。”
徐婉真点点头。
徐家一众女眷虽是江南水乡长大的女儿家,但毕竟是养在深闺,轻易不得出门,比不得在河道上讨生活的渔娘。初次乘船,都有不同程度的晕船。
晕得最厉害的是徐婉真,徐文宇姐弟,吐了几次,恹恹的没有精神,徐文宇偎在奶娘刘妈妈怀里,连话也不想说。
徐老夫人要略好一些,她当年也是沿着这条河,嫁到苏州城,坐过船身体便要适应些。丫鬟中桑梓、玉露也晕船,只有碧螺,从未没坐过船,却直接很好的适应了。
韩茹娘因为在江南辗转,流落到扬州,后来才到了苏州,差不多有两个月时间一直在船上,现在已经完全不晕船了。
但她并不是徐家内眷,船上又有苏良智在,便轻易不出舱门。好在画扇也是在河道上长大的丫头,一日三餐都由画扇端进舱内用饭。
苏良智则更不用说,从小跟随阿爹在江南道四处行医,晕船是什么?他没听说过。见大家饱受晕船之苦,略为琢磨了一下,对徐老夫人道:“老夫人,我有个法子,能缓和一下晕船的症状。”
徐老夫人很感兴趣,道:“哦?什么法子。”
苏良智道:“在百会穴做灸,应能有用。不过行船时颠簸,不能做针灸,须得停靠稳当。”
徐老夫人让碧螺去询问船家,前方可有停靠地点,片刻后碧螺回话,再前方航行半日有一个谢家渡口,申时应该能到。便着人吩咐下去,准备靠岸。
一时无事,苏良智走出船舱,坐在甲板上怡然自得。江南河他是很熟悉的,只是没有去过更北方的通济渠。徐家一众女眷都晕船,韩茹娘又是别家女子需要避嫌。
他行医从来都是一个人,没有带小厮药童的习惯,此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两岸的景色再美,看了两日也有些腻了,正是有些百无聊赖。
突然听得有“铮铮”响声,伸长脖子一看,只见船尾处,站立了一个昂扬汉子,正左手举弓,右手将弦成满月,再放手。但弦上并不搭箭,反复如此。
苏良智心下好奇,这汉子显然不是船工,应是徐婉真讲过的韩羿,是个有真本领的人,便走过去。
韩羿虽没有正经习武,但多年行猎养成的习惯,对周遭环境极为警觉。见有人过来,便放下了弓。
苏良智道:“你可是韩羿?在下苏良智,是徐家大小姐的小舅舅。你且练你自己的,不用管我。”
韩羿本就不善言辞,低头呐呐道:“苏少爷,我是黑狗子,啊,不,我有名字了,小姐取的韩羿。”
苏良智见他老实淳朴,便收起了作弄人的习性,问道:“你今年多大啦?可有婚配?”
韩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刚满十八岁,还没成亲。山里生活太苦了,没有姑娘愿意嫁进来。”
苏良智闻言笑道:“好男儿何患无妻!到了洛阳,我给你找个美娘子。”
这话听得韩羿脸上发烧,好在他是黑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