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恕己回头,身后两名差人押着蒲俊来到,在牢房内呆了七天,蒲俊更加瘦了几分,差人将他带到蒲瀛囚牢前,将他放开,退后数步。
蒲瀛隔着囚栏相看,父子相见,情形却实在尴尬难言。
良久,蒲瀛才说道:“俊儿,你放心,我已经跟刺史大人说好了,你会没事的……”
蒲俊不言语,蒲瀛道:“俊儿,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但我毕竟是你爹,你从小儿就没有叫过我一声,在我临死之前,你能不能……”
蒲瀛的哀求还未说完,蒲俊断然道:“不能。”
蒲瀛一愣,蒲俊抬起头来,望着他大声道:“你不是我爹,我爹才不是马贼,我憎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要死就快点死,你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袁恕己跟阿弦先前也退到了一边儿,听了这几句,双双瘆然。
蒲瀛更是仿佛被人扎心一刀,他是个最心狠手辣的人,却想不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是如此“绝情”。蒲瀛道:“你、你……”
忽然是蒲娘子哭着叫道:“俊儿,你不可这样没心,你爹是为了你才招供的,是他救了你的性命,明日他就要被处斩了,你难道不能成全他最后的心愿?”
任凭蒲瀛再凶悍残忍,这会儿也有些战栗。
蒲俊笑笑,垂头道:“其实,我曾经看见过他在我们家里出现过。”
在场众人均都诧异。蒲俊道:“当时我不知道他是马贼,更加不知他是我爹,我还以为、以为是我娘不守妇道。”
不远处,蒲娘子被差人押着,几乎跌跪在地上。
蒲俊继续说道:“可是我从来就胆小,我不敢嚷嚷出去,就只能闷在心里。”
蒲瀛情不自禁唤道:“俊儿……”
然而蒲俊忽地又厉声道:“但是你知道吗?现在,我宁肯那就只是个野男人,因为就算是野男人,也比有个当马贼的爹要强百倍!”
众人都又骇异,而更令人骇然的事情还在后头,蒲俊说完后,握拳瞪着牢中的蒲瀛道:“你以为我稀罕你救吗?如果我真的是马贼的儿子,我宁可死,我才不要你救!”
他说完之后,忽然一抬手,其他人因隔得略远些,看不真切,蒲瀛却近在咫尺,一惊之下叫道:“你要干什么?!”
蒲俊道:“我宁可死!”他举起手来,用力往胸前扎了下去!
这会儿大家才看见,原来蒲俊手中竟握着一把小巧的“匕首”,薄似柳叶刀,却很锋利。
袁恕己是习武之人,反应能力一流,在蒲俊举手之时就已经冲了过去,只是才三四步,蓦地想起阿弦说过的那句话,脚步陡然顿住,眼睛却仍死死盯着蒲俊的动作。
阿弦反应比他慢,但因袁恕己止步,阿弦反而比他更快地来到了蒲俊身旁。
蒲瀛似野兽般狂吼起来,在监牢里发疯似的挣扎,想伸手拦着又够不着,眼睁睁地看着刀子没入少年的胸口,鲜血如飞泉似的奔涌出来。
蒲瀛痛苦之极,将头狠狠地在栏杆上撞去,仿佛想徒劳地将牢门撞开,很快头破血流,更见面目全非了。
蒲娘子惨呼昏厥。
蒲俊摇摇晃晃,跌倒在地,气息微弱。
阿弦用力扶着少年的手臂,眼见那鲜血乱流,很快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恍惚中阿弦想:难道她一看见蒲俊便嗅到浓重的血腥气,就是因为现在发生的这幕?
少年滚烫的血滑过她的手,阿弦望着面前瘦削无助的少年,莫名愧疚。
耳畔响起袁恕己的声音:“立刻去请大夫速来!”
蒲俊其实并没有死。
只是情形委实凶险的很,据大夫说,只差一寸便会神仙难救。
袁恕己不由叹道:“这孩子倒也可怜。”
阿弦道:“抱歉,我、我不知道他居然会……”
袁恕己笑笑:“你毕竟又不是神,怎会料到所有?好歹人已经救了回来。”
阿弦道:“大人……”
袁恕己知道她想问什么,便道:“你想问我是不是要饶他一命对么?我本来让他们父子相见,就是想看他们的反应,却想不到这少年如此刚烈,这般的品性,只怕不会是个坏根子的人,你说呢?”
阿弦道:“大人是想网开一面了。”
袁恕己道:“嗯,已经有人告我在本地‘滥杀’了,正好也做个样子给他们,显显本大人仁慈的品行。”
阿弦苦笑。
因蒲俊伤重,马贼行刑之日,他自然并未到场。
阿弦对这些场景也是避之不及,因为对少年心怀愧疚,这一日便留在府衙照看。
守了半日,眼见过了午时,少年幽幽醒来。
阿弦忙问:“你觉着怎么样?”
蒲俊哑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阿弦正要回答,忽然醒悟他大概是在打听行刑了没有,便低声回答:“午时三刻已经过了。”
蒲俊眨了眨眼。
阿弦看着少年苍白的脸,略觉不安:“我去叫大夫来。”
“十八子!”蒲俊叫了声,抬手想拉住她。
就在少年有些湿冷的手落在阿弦腕上之时,“咕咕咕……”她的耳畔响起一阵夜鸟乱啼的声响。
眼前忽地看见如此一幕——
夜深沉,一道人影翻墙而入。
屋门背后,那妇人开门:“快进来。”
两人悄悄地回到卧房里。
房中油灯光微弱,却照出那人脸上狰狞的疤痕,原来正是蒲瀛。
蒲瀛道:“俊儿睡了吗?”
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