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鬼。”叶繁安慰,“世上没有鬼,即便有鬼,也不会在这里。”
“那在哪里?”
“臣想,若是真有鬼,也该在战场上。臣的家里,一定是没有鬼的。”叶繁说着,又要往外走,“殿下您早些歇息。”
但殿门“吱扭”一声,从外头关上了。
小石头在门外道,“殿下,大将军,你们早些歇息。”
“……”叶繁无言地看向坐在喜被上的李禤,这是他今天以来,头一次这么大胆地去直视李禤——君臣有别,尊卑有序,他一向不在长安,不太懂朝堂里的规矩,每次回京述职都谨言慎行,希望不要做错事,希望不要被人抓住把柄,这次若不是母亲恳求他留下,他一定也是飞快地回军营去了——然而,还是不尽人意。
他不明白,这些长安城里的贵族们,都在想些什么。
雨水打s-hi了他的半边身子,冰凉地从头发和衣服上滴下来。
外面的风雨声越来越大。
李禤被叶繁这么坦荡荡地一看,不由转开眼,别扭地说,“东殿,漏雨,你怎么睡?”
叶繁微微一怔,这位律王殿下竟是在关心他么?
李禤又盯着身下的被子,没好气地说,“太红了!”
“……是,太红了。”叶繁回过神,走到床边,轻声问,“可以睡么?”
“嗯。”李禤别扭道。
“殿下将就一晚。臣给您放下帐子。”叶繁把床边青灰色的帐子放下,察觉李禤慢吞吞躺进了被子里,又回身吹了灯。
殿内一暗,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到外头的潇潇风雨声。
叶繁把s-hi透的衣物脱了,胡乱地擦过头发,躺进地铺里。长安城的一日,似乎比他在战场上奔走多日,都疲惫得多。然,睡不着。
床上李禤也没动静,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就听“咕噜”一声,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了饥饿的哀鸣。
床上传来窸窣的衣物声,李禤似乎是翻了个身。
“咕噜。”
叶繁想起,晚上的时候,由于饭菜不合口味,这位律王殿下,似乎没吃几口。他坐起身,捡起s-hi透的衣物重新套上,起了床,轻声道,“殿下,您想吃什么,臣给您做点儿。”
“这么晚了,哪有吃的。”李禤闷闷的声音从帐子里传出。
“臣小时候半夜总是饿,母亲便在院子里设了个小厨间,专为臣做夜宵吃。这次回来,母亲让人重新收拾了出来,里头应该有些菜和r_ou_。”
床帐子从里头掀开一道缝,李禤探出一颗脑袋来,在黑暗中看着床边的叶繁,不做声。
“殿下想吃什么?”叶繁问,又补充,“太复杂的菜式,臣不会,简单些的,还可以。”
“我和你一起去。”李禤掀开帐子,坐在床边道。
“风雨太大了,您在殿里等着。”叶繁好言相劝。
“……太红了,我睡不着。”李禤闷声抱怨。
“……”叶繁回身重新点了灯,伺候李禤穿了鞋,又拿起一旁的衣物伺候李禤穿好,才走过去拍了拍殿门,“石公公,劳驾开门。”
“大将军,您赶紧睡吧,别折腾了。”小石头苦涩道。
“开门,是我!”李禤没好气道。
院子里一片漆黑,狂风卷着暴雨,拍打着夜色,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叶繁一手提着摇曳不定地风灯,一手拉着李禤的手腕,穿过被雨水打s-hi的回廊,推开了小厨间的门,点上灯,烛火微微晃着。
拉开椅子,请李禤在朴素的桌旁坐下。
叶繁熟练地生了火,洗了青菜,打了j-i蛋,看了看簸箩里的面条,才问:“吃面,可以么?”
李禤正好奇地打量这破旧的小厨房,听问,随口应了个字:“嗯。”
灶膛里的火,看起来温暖又明亮。
李禤出声问,“大将军,还会亲手做饭?”
叶繁在油锅里下了细细切碎的葱花,翻炒小片刻,放了j-i蛋进去,平淡地道,“军营里虽然有伙夫,但情况多变,所以每个人都要会做饭。”
“‘大将军’也要亲自做饭?”李禤不信。
“也是最近两年才被称作‘大将军’,起初是个普通的士兵,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叶繁盛金黄色的炒蛋出锅,香气在狭小的厨间弥漫。
“听说叶老将军在世时,你便进了军营,应不至于只是个普通的士兵吧?”李禤还是不信,又问。
“父亲是个很严格的人,在他去世前,臣只做到了裨将。”叶繁在油锅里下了青菜,继续翻炒,说话时的声音,依然很平淡。
李禤沉默一会儿,方又问:“大将军多大年纪参的军?”
“十六。”
“八年了。大将军今年二十四?”李禤问。
“是,臣今年二十有四。”叶繁把青菜盛出锅。
“和皇帝哥哥同年龄呢。”李禤托腮望着窗外被雨水打弯了腰的荒草,喃喃感叹。
“臣僭越了。”叶繁舀了清水放入锅内,盖上盖子。厨间内一片安静,灶膛里的火不时“啪”地一声,发出些动静。
水开了,叶繁动手下面。
李禤才又道:“叶老将军以身殉国,膝下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叶夫人倒真忍心送你上战场。”
沸腾的锅里,又白又细的面条上下翻滚,灼热的水汽扑过来,让叶繁面前一片氤氲。他用筷子翻了一把面条,平淡地道,“母亲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无人肯上战场,国之不国,到时候遭殃的,便不只是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