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燃着凝神香,烟气袅袅。
皇帝在那奏折上批注了几笔,听得耳边一阵细细的咳嗽。
脚下小桌边,叶绍卿正捂了嘴,把那咳嗽声压回去。
“怎的,病还没好?”
庆功宴那晚两人不欢而散,叶绍卿告了几天病假,积累下些许事务,是以这些天都在御书房和皇帝一起办公。皇帝心知他并不是真病,便故意这么一问。
叶绍卿喝了口茶,回道,“都是陛下这香呛的。”
“上回你提了,徐朗已经换过了。”
叶绍卿摸摸鼻子,强行道,“这也不好,再换。”
皇帝笑笑,不再言语。
“北边怎样了?”叶绍卿勾完最后一道笔画,将笔放下。
皇帝抽出一封书信,压在案头,“卖的老实相。”
叶绍卿伸手取了,略略翻看一遍,轻蔑笑道,“他可真是……从小就这德……”他说着自知失言,忙把后面的话给吞了,暗自瞟了一眼皇帝。
皇帝无甚反应,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放过,转移话题道,“今日,你在昭庆殿下,可是和吴丰他们聊多了几句?”
叶绍卿眉一挑,自然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
宋景仪今日第一天上朝领任。宋家当年也是权倾朝野,安王之乱后全族降罪,凋敝无息。当年的事情经先帝有意压制早已被人淡忘,七年之后,宋景仪重登朝堂,但作为叛臣之后,纵使再隔多少年,流言非议总是能再度星火重燃。
叶绍卿刚下的昭庆殿的台阶,就听见吴丰和几位别的大人在谈论宋景仪,“正是当年宋简那个最小的儿子,先帝心慈,留了他一条小命……”“倘若跟他爹一样人面兽心……”“陛下这真是……”
叶绍卿听得刺耳,便有不快。他素来心有不快,就直接吐倒出来。从前,是动动拳脚,现在,是动动嘴皮。所以他笑眯眯地拦下这几位大人,和颜悦色地聊了几句,把这几位大人聊得面色青白,拂袖而去。
“臣不会聊天,”叶绍卿哼笑一声,“怕是得罪他们了。”
皇帝微笑,“朕还以为你不情愿和他交好。”
半晌,没听见叶绍卿回话,皇帝停下笔,抬起眼皮轻轻瞟他一眼。
叶绍卿神色淡淡,“有什么情愿不情愿的。”
皇帝再看他一眼,复又提笔继续写起来。
这时,徐朗从外间悄悄掀帘子进来,走到皇帝身边,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皇帝面上一怔,继而牵唇笑起来。
“徐公公有什么好消息,还要这么偷偷传话的?”叶绍卿抱了手臂。
徐朗慌张看他,嗯啊了一声,面有迟疑。
皇帝挥手让他退下,“皇后有喜了。”
叶绍卿面上也是一怔,只不过好半天没别的反应。
“绍卿?”
“真是……恭喜皇上。”叶绍卿拱手就笑。
未等皇帝再说话,叶绍卿复又开口道,“真叫人好松了口气,这下魏老他们可不会再说臣什么以色侍君了吧!”
徐朗在后面皱着眉冲他摇头。
“叶临,”皇帝把笔往桌上重重一搁,看着桌上溅开的几滴朱砂,“有些话,你是该好好斟酌,是说得还是说不得。”
“陛下教训的是,臣谨记。”叶绍卿很是乖顺地接了话,面上冷冷。
“你身上不好,今日就先回去吧。”
“陛下是得赶紧去看看皇后娘娘才对。”
皇帝眉头蹙起,徐朗赶紧c-h-a话,“叶大人,奴才送您出去。”
“你家公子啊……”徐朗对着阿柒摇摇头。
阿柒看叶绍卿已经走了好远,对着徐朗行了礼,匆匆追赶上去。
“别跟着我。”
“公子,快酉时了,您还要去哪啊?”
“我说了别跟着我!你在宫门外等我就行。”
阿柒还要再说话,叶绍卿回头冷厉地瞪她一眼,阿柒蓦地止步,咬着嘴唇叹气。
叶绍卿走得飞快,不多时,便停在在了那尚在修筑中的阁楼下。
工匠们正在收拾东西下工。叶绍卿这里来得勤,工匠们大多认识他,此时都忙不迭地行礼。负责监工的官员也不敢拦他,“叶大人……”
“我一个人呆会,你们该干嘛干嘛。”
夕阳也缓缓熄灭下去,天边笼着紫灰色的烟云。
宋景仪正在长史陪同下,带着一小队卫兵巡视他监辖的宫内地段,正走过这阁楼,见工匠已经下工,而楼上仍然亮着灯,下面有两个卫兵守门,便问,“这是何处?”
长史答道,“这是陛下正在建的翊林阁,陛下想广集贤能逸士于宫中,探讨诗书琴理,治国良策。”
“倒是风雅。”宋景仪低下眼淡声道,“宫门将闭,这楼上可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