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他是个外人,既没有立场劝解长辈,也没有心思安慰晚辈。
今晚,如果不是他逼到份儿上,周澜未必会当着杜云峰的面说得那么绝。
杜云峰那么霸道,怎么会好说好散呢,他一定会极端的反抗。
所以,是他,利用了周澜对他维护的心思,把杜云峰给逼走了。
淑梅见周澜睡熟了,便起身,发现贺驷无声的站在门边,也不知道多久了。
脸上红了一下,她走到门口,说少爷睡了。
贺驷点头,这才让开了脚步。
他忽然想起周澜说,他早晚要娶淑梅的。
轻手轻脚的进屋关门,他合衣席地而坐,身旁的周澜呼吸均匀,只有眉头紧皱。
抬手拉灭了台灯,一片黑暗袭来,楼下有隐约的哭声,贺驷想起在察哈尔的时候,雪地里搭起的破帐篷,周澜也是这样睡在身边,呼吸声断断续续,这样贺驷总是睡不好,他总是夜里偷偷看他,甚至忍不住摸他的鼻息。
有时候周澜醒了,就笑他杞人忧天。
“我这种作恶多端的人,注定不会好死,怎么能让我睡着就死呢?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周澜这样说过。
窗口有一点月光,眼睛适应黑暗后,贺驷看着对方眉眼的轮廓,心里疼了。
是个恶人不假,可也并非全然一无是处,他对自己,对家里,好的不成样子,软的不成样子。
当太阳光s,he进大卧室的时候,周澜睁开眼,只见贺驷歪着脖子靠在沙发边,还是那身衣服,盘腿坐在地毯上,只是一只手不知何时探到毯子里,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掀开毯子,双脚轻轻落地,扭头再看时,贺驷也醒了。
“醒了啊?”周澜腾出手,摸摸贺驷的头,这个睡法肯定很累。
贺驷嗯了一声,身上没动,眯着眼睛,享受温柔的抚摸。
“现在踏实了吗?”周澜问。
贺驷明白他所指,向前一扎,进了周澜的大腿肋下处。
“嗯。”他闷声说。
周澜笑了,有些疲惫。
“其实我有点害怕,”周澜依然摸着贺驷的后脑勺,就像淑梅安抚他一样,都是亲昵的安慰。
贺驷闻言仰起头,有些不解。
“云峰不会那么简单和我恩断义绝的。”周澜说。
“你是说,”贺驷警惕起来,“他还会再缠着你?”
周澜摇摇头,无奈的看着窗外,他说:“他和我是一类人,不会轻易放过谁,他说了不再和我做兄弟,只恐怕,我们以后是敌人了。”
二人沉默了半晌,贺驷一闭眼,狠狠一拍脑门,忽然说:“完了,我们昨天出去那批货估计是没人保了,沧州的地界我们自己的队伍进不去,真要遇见趁火打劫的匪徒,只能干瞪眼了。”
周澜苦笑了一声,他其实早上一睁眼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但同时也意识到,晚了。
杜云峰不就是匪吗?
果不其然,周澜一点没估计错。
他这批货量很大,本来想着走通了混成旅的路子,杜云峰干事是靠谱的,十拿九稳赚一笔大的。
现在一根毛都不剩了,一出了天津,杜旅直接就把商队端了,土货悉数收入囊中。
吃人不吐骨头,杜旅不仅独吞了货物,连车带人的都没放回来,全都成了杜旅的了。
周澜虽然独立师人数上更胜一筹,可是毕竟不能真的和他干一场,他身份特殊,真和中央军内斗起来,估计南京方面会直接下令歼灭他。
“这个亏吃的太大了,”贺驷说,“我们这批货特意从陆先生那弄的上等货,量又大,伤元气。”
周澜点头,不过他马上叮嘱贺驷:“你不要轻举妄动。”
贺驷确实私下里有动作,他打算带人马去偷袭,一队人吸引注意力,一队人去抢,全抢回来是不可能的,但是能挽回一部分损失。
周澜知道贺驷能在一众团长中混到“四哥”的称呼,不是浪得虚名的。他有他的本事和能力,何况他从小跟着杜云峰,对烧杀劫掠那一套毫不陌生,也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家伙。
“货重要,人也重要,不要因为钱折损太多人马。”周澜说,“杜云峰这次不单是抢货,他是对我有气,你要是去了,他肯定张着网等你。”
“他抓不住我的。”贺驷说。
“我知道,”周澜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他抓不到活的,可能会直接下死手。”
别说贺驷,就是自己现在落在杜云峰手里,周澜觉得,杜云峰可能未必能让他好活。